但是，如今这防空洞里既没有盘丝洞的蜘蛛精，也没有琵琶洞的蝎子精，有的只是一个面色苍白、形销骨瘦、眼窝深陷、走路不急不慢、坚持沉默是金的……中年男人。

从开门到现在，这人总共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幸存者？

第二句：军人？

第三句：进来吧。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人总共说了三个词，一共八个字。

而柏队长出于对广大人民群众的关心，特意装了半个背包的罐头和矿泉水，打算深入这个民间幸存者基地进行现场调研。

然而，现实往往总是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三分钟后，站在一张老式八仙桌旁的柏钺瞪大了双眼：“这么大的防空洞只有你一个幸存者？？”

唯一的幸存者拖着摇摇欲坠的步伐，在角落的一个箱子里翻出几个不干不净的杯子放在桌上，闻言，掀了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道：“起初没人愿意跟我进来，都觉得跑出城就安全了，但病毒这东西，哪里有什么城不城的呢。”

柏钺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看桌上那几个空空的杯子，从包里掏出两瓶水来，扔给旁边的冯彪：“大彪，倒水。”

冯彪接过矿泉水，强迫自己忽略杯子上疑似灰尘的可疑物质，转过身用衣服随便擦了擦，然后每个杯子倒了半杯水。

柏钺拿过半杯水递给眼前这个“弱柳迎风”，总觉得随时可能倒下的中年男人，眼看着他喉结滚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才说道：“我是陆军特战部队现役军人柏钺，现带领八名队员外出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不知你怎么称呼？”

中年男人接过水杯猛灌下去，干裂的嘴唇突然受到凉水的刺激，脆弱的裂口复又崩裂开来，渗出丝丝的鲜血。

他好像浑然不觉一般，又眼神飘忽地望向葛图手中剩下的半杯水，说道：“我叫展清风，是H省省立大学的一个物理老师。”

应该是长期缺水的缘故，初一听不觉得，但说的句子长了，这人的嗓音就呈现出一种干瘪的沙哑来，像是石头磨在砂纸上，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

展清风，一听就是读书人的名字。

顾舟坐在墙壁边的条凳上，双手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的两侧脸颊，觉得有些难办。

若是没有碰上那还好说，但现在碰上活人了，接下来，他们需不需要带着这人上路呢？

“物理老师？”柏钺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防空洞由一条主干道和一条支路组成，分叉口在进洞不远处，他们现在所处的就是主干道过来的一个临时聚集点。

之所以叫临时聚集点，是因为这个几个字就整整齐齐地用红漆刷在墙壁上，怎么看怎么恐怖。

聚集点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墙边还放着许多条凳，角落则堆放着几个木箱子，粗略看过去，没有食物和发电设备。

不过看展清风半死不活但还是没有立刻挺尸的样子，这些东西应该都在另一条通道里。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柏钺又从桌上拿了一个装满水的杯子，递给展清风，然后眼神示意冯彪将剩下的半瓶水拿去给墙边坐着的顾舟，余光扫过去，却看见顾舟正捏着自己的脸发呆。

这是什么诡异的爱好？没事捏自己的脸？

又不是捏脸游戏。

柏钺在心里默默吐槽，但不知怎么，总觉得这个动作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于是苦恼地皱了皱眉头。

展清风觑着他的脸色，以为是自己喝太多了，于是尴尬地笑了笑，将水杯递给了桌上趴着装死的小叶医生。

小叶医生高度近视，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实在看不清水杯里的魑魅魍魉，于是秉承着不辜负热心群众的美好信念，将水一饮而尽。

怎么有股怪怪的味道？

……

晚饭时间，饿了大半天的特种兵们蹲在一个小电锅旁，锅里是咕咕冒泡的罐头煮面条，不远处，冯彪正在一台小型的手摇发电机旁哼哧哼哧地转着把手。

顾舟拿着一个空罐头盒子，眼睛盯着那锅细细的白面，在心底里为防空洞的富裕和避难所的贫穷而感到痛心。

感情人家清风兄不是弹尽粮绝、忍饥挨饿，而是单纯地快没有纯净水了！

不远处，柏钺又去拿了几个罐头过来，路过冯彪那里，还十分体贴地对这位同志舍己为人的精神表示了赞许，换来了冯彪仰天长叹。

顾舟默默收回了目光，小声地对着旁边的落长河说道：“以前大彪也是这样的吗？”

落长河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咬牙切齿的冯彪：“哪样？做苦力？”

顾舟点头：“总是受到阶级敌人的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