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长夜(669)
他以为昭崖说的离近些,是走到南天门为止。谁料昭崖直接将比天门还高的浪头视若无睹,推着他来到南天门前,直面通天阶上的那场生死搏杀。
湛陵亲自下了天阶,擎天斧一手一个,左劈右砍之下,竟能破浪分海,将藏身其中的黑龙生生逼了出来。凤凰前来助阵,却撞上湛陵回身一斧,正划中额前凤目。凤凰吃痛,在空中疯了般旋转不休,哀哀悲鸣几声,被黑龙一个甩尾,击落九天。
黑龙自浪间一跃而起,正对上湛陵手中血迹斑斑的利斧。
月清尘看着,看着,几乎忘记了呼吸。他看到黑龙被神将翻身骑跨上去,龙角被接连斩断;他看到龙筋被整条抽出,龙身浴血,没了角,像条破了腹的长蛇,被神将扔到了南天门前。
扔到了他的脚边。
黑龙最后恢复人形的时候,七窍都在往外冒血。君长夜侧身倒下,头枕着胳膊,脸贴在地面上,鬓角黑发被海水浸得湿透,渐渐有进气无出气。
他吃力地从血水中抬起头,双目无神,不知道看向何方。月清尘从轿辇扑下来,踉跄着跪倒在地,将青年的头抱在怀里,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恍惚中,感觉被对方手指勾了腰间某处,一物“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是之前在魔宫时,君长夜亲手系在他腰间的那个青玉牌。
月清尘要去捡,一双靴却先他一步,踩上那个玉牌,用力碾了几下。他眼睁睁看着它碎成几片,里面藏了许久的东西露出来,是纠缠在一起的两缕青丝。
结发为同心,恩爱两不疑。
“多可笑的誓言啊。”昭崖讽刺般叹息一声,语气又似怜悯,“这世间,有几对道侣不是貌合神离,又有谁能真正做到恩爱两不疑?”
怀中的身体渐渐冰冷,再无生机,月清尘拼命去揉搓君长夜的脸,捂他的胸口,想将他重新暖热,却无济于事。
“这就是你爱的人?”虚空中仿佛又有谁在说,“不堪一击。”
是错觉吗?
好像太阳落山了,忽然之间,天地陷入一片彻头彻尾的黑暗之中。
那并不是错觉。天宫的仙官反应极快,仿佛早预料到一般,很快就取了数千颗夜明珠过来,将天门内外映得亮如白昼。
方才在黑暗中难以视物,待周围重新亮起,众金甲才反应过来,刚才那白衣男子抽出配剑,差一点就架在了帝君的脖子上,幸亏首座反应得快,及时夺下将人按住,这才没酿成大祸。
“按好他。”
昭崖俯身,在死去多时的黑衣魔尊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晃了晃,拔开瓶塞,走到月清尘面前。后者不住喘着粗气,被湛陵死死按住脖颈,被迫低着头,却仍没放弃挣扎,显然想拉面前仙帝给君长夜陪葬。
昭崖拍拍他的脸,语气柔和得像在哄一个孩子。
“喝下去,睡一觉。醒来,我给你一场最盛大的封神礼。”
第290章 求不得
任凭月清尘再怎么不甘不愿, 死命挣脱,一双眼熬得通红,那一整瓶了前尘, 到底是灌下去了。
忘情水混着发梢滴下的冰冷雨水,顺着喉咙一落千丈,渐渐沁入五脏六腑,彻底模糊了视线。
慢慢地,月清尘不再挣扎,整个人松垮下来。湛陵放开他, 他就像滩烂泥一样滑落在地, 若非胸口还有起伏,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随君长夜而去了。
封神刀断成三截, 静静躺在地上, 彻底沦为一堆破铜烂铁。烂铁旁的尸身已经被金甲拖下去处理,兴许直接丢下天去, 兴许斩下头颅挂在殿前,不过无论怎么样, 都无足轻重了。
大局已定。
月清尘也躺在地上,躺在君长夜遗下的血水之间,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他想起来,以前躺在君长夜怀里的时候, 青年身上那么烫, 那么暖,只消一个吻, 就足以慰藉冰雪里风尘仆仆的旅人。
可如今,那些烫和暖都从那具身躯里流出来,跟冰雪汇在一处。月清尘觉得好冷,好冷,仿佛他还孤零零躺在那个冰洞里,独自面对北冥无穷无尽的苍白一片。
月清尘拼命回忆,想把与君长夜在一起的那些记忆找出来藏在心里,从帝都,到昆梧,从潇湘,到魔界。可了前尘开始在身体里作祟,他觉得头脑也一片空白,仿佛有抹布在脑海中来来回回,将那些他想寻觅的,悉数抹去了。
不见了,全都不见了。
至于留下来的是什么,月清尘不知道,也无力去探究。
他只觉头痛欲裂,恨不能以头抢地,撞得鲜血淋漓。
恍惚间,有谁将他抱在怀里,让他臣服于眼前黑暗。月清尘不肯,将掌心掐得惨不忍睹,血水中一点红线转瞬而过,他忽然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