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长夜(525)
他话音刚落,却见台下的右使飞贞骤然起身,面色微变,全然不是先前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景离眯了眯眼,暗想莫非这一人一魔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若果真如此, 那先前顾惜沉主动降于魔族, 恐怕也跟这魔族右使脱不了干系。
这念头刚一浮上心间,景离便再度将那白衣右使打量一番。其实粗略一看,飞贞与月清尘在衣着气度上很有几分相似。说不定顾惜沉费尽心机也得不到那轮月,
于是退而求其次, 找了个跟他相似的人,通过饮鸩止渴, 来填补心中那份求不得之苦。
转瞬间, 黑纱裹身的顾惜沉已来到庭台跟前, 冲着飞贞怒喝道:“君长夜是君长夜,月郎是月郎,君长夜投了魔族,当了魔尊,
跟他师姐有什么关系?跟他师尊又有什么关系?你这魔头, 休要在此地血口喷人!”
白衣右使定定望着她,没有立刻作答, 眸中担忧之色却越积越深。
他从万古如斯走的那天,分明很认真地跟惜沉讲了,
说自己要出个远门,因为太远了,不能带她,她要乖乖地在屋里待着,哪都不要去,谁叫门都不要应。等他回来,一定给她带她想要的螺黛燕脂,亲手为她画眉。当时惜沉也答应得好好的,乖巧得像个等糖吃的小姑娘一样,看不出一点已经清醒过来的迹象
惜沉是如何出的魔宫?何时清醒的?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吗?在魔宫遭受的那些折辱……她也都记起来了吗?
那自己与她的过往,还记得吗?
惜沉还称望舒君为月郎,莫非仍然对月清尘……旧情难忘吗?
那我算什么。
飞贞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不管当年内情如何,顾惜沉身为一宫之主,主动降于魔族,导致浣花宫满门被灭,西北战线迅速溃败,只能靠凉州风氏苦苦支撑,却是不争的事实。在场的多是各派掌门,对魔族恨之入骨,对顾惜沉当年的叛变亦心有余悸,早将她划入敌人的行列。她在此刻出现,岂不是活活给人当靶子的?
然而顾惜沉本人,却没有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见飞贞不说话,她只当他是心虚,便直接扭头冲台上的景离道:“景昭,还等什么?还不绑了烧死他?你连自己的道侣都下得了狠手,却放任一个魔族在凝碧宫大放厥词,只会欺负女人,算什么真英雄?”
其实顾惜沉的灵台依然混沌,也辨不清此地正在发生什么,甚至忘了她已经降于魔族,再不被修真界所容了。她只是对魔族恨之入骨,所以见一个便要灭一个,无论对象是谁。
在最绝望的时刻,顾惜沉曾拼命想忘记眼前炼狱般的世界,这般想着想着,竟然也就真的忘记了,此后经历的一切,都像活在梦中。她现在连在魔宫中遭遇的那些噩梦都记不清,又如何记得清,是谁将她从那场噩梦中暂时拯救出来。
虽然之后与飞贞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对顾惜沉来说,该是另一个噩梦。但她脑子糊涂,只满心欢喜地以为是与自己心爱的男子双宿双飞,直到那晚晚晴闯入她的寝宫,说月郎有危险,要她去救,还说眼前这个对她百依百顺的男子不是真正的月郎,让她快点清醒过来。
顾惜沉本打定主意不信这道士神神道道的鬼话,可架不住晚晴多次游说,终于同意跟他一起出宫去。她本想着,反正月郎不会离开自己,正好他也有事要出门,无法陪在自己身边,那自己趁机出去一趟,彻底戳穿那臭道士的谎话,然后在月郎回来之前赶回来,应该也不会惹他生气吧?
晚晴看准的逃跑时机,正是右使离宫时,那时防卫会相对松懈。于是,飞贞前脚刚走,顾惜沉后脚就跟着晚晴和南蓁逃出了魔宫。但出宫门时,她无意间瞥见有个白影在旁侧一闪而过,直觉那应该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却忽然又忘了他是谁,就自顾自跟了上去,全然不顾晚晴和南蓁在暗处拼命招呼,顷刻间便没了影。
顾惜沉先前虽被纱曼华灌了药,又在万魔阵中受了重伤,但多亏飞贞替她细心调养,一身修为已经回来了十之七八,所以暗中追踪不在话下。她一路从北境跟着飞贞到了潇湘,到了凝碧宫就寻了个角落藏着,本只打算看看那白衣人想做些什么,却竟然在此地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有些人顾惜沉知道名字,比如景昭,有些只是面熟,却忘了是谁。她这几年忘记了许多事,可看那些人因为那白衣人的话义愤填膺,竟要烧死两个女子,又骤然听得有人提起望舒君的名号,还污蔑他与魔族勾结,顿时再也藏不住,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怒斥景昭听信魔头胡言,冤枉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