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长夜(505)
可南琼,险些毁了这杆枪。
单凭这一点,季棣棠就绝对不能饶他。
可季棣棠话中难得的卡顿,落在云琊眼中,却成了另一番含义。
“所以你一次又一次地放任他,纵容他,就是想借旁人之手除了这枚眼中钉,免得背上手足相残的恶名,对吗?”云琊觉得不可置信,他摇了摇头,笃定道:“季棣棠,你果然够狠。”
“就凭他,一条只有三尾的狐狸,能翻起什么风浪?”季棣棠笑起来,“要除他,用不着我处心积虑。阿琊,你错怪我了。”
“你觉得,他翻起的风浪还不够?还是说,那些人命在你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云琊也笑,却是自嘲的苦笑,“我也希望是我错怪你了。可我总看不懂,你究竟想做什么。你下一步棋能看到五步以外,我连三步都看不到。我杀不了沧玦,因为我杀不了苏羲和。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你应该早就知道,而且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你与他何仇何怨,为什么让我杀他?这些我以前从来不问,现在也不想问,可我不想,咳,咳咳咳,总被人蒙在鼓里当傻子耍!”
“够了,”季棣棠递了杯水给他,“你先好好休息。”
“不必,我现在便走,”云琊一掌推开他的手,茶杯跌落,清水洒了满地,“季棣棠,我一定会杀了沧玦,但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你记着,等杀了他,我就再也不欠你了。”
第227章 富贵花(七)
可他到底没能亲手杀了沧玦。
云琊永远也忘不了, 当年,在百鬼乱世的终局之战来临前夕,他们竭尽全力才终于打探出, 下个月的月圆之夜,就是沧玦魔力最为虚弱的时刻。
于是最后一战的日子就定在那夜,除了击杀魔尊的把握更大外,也有想借着那轮白玉盘,讨个圆满好意头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那个夜晚格外黑长, 也根本没有月光。
可那并不是消息出错了, 而是不知从哪飘来铺天盖地的雷云,遮蔽了那轮明月。
云琊早早便与月清尘和洛明澈约好,要同去万古如斯斩杀魔尊。他生来就仿佛跟雷特别投缘, 眼看着雷云挨近, 本是不该怕的,可没想到,随着头顶那些黑云越飘越近, 无数劈裂天际的巨雷在眼前炸开, 云琊却没来由地腾上满心惶然。
因为他觉得全身的灵力突然变得不受控制起来,都被牵引着向体外奔涌,仿佛要尽数被吸入上方雷云中了。
可那些云挡在通往万古如斯的必经之路上,云琊根本避无可避。
天地剧烈震颤, 就在云琊打算硬闯过去的时候, 一袭熟悉的绯衣却从云间破出,几步来到他面前。季棣棠拦住云琊的去路前头, 第一句话便是:
“阿琊,跟我回阁里去。”
自那年云琊负气从花间酒离开后,他们二人几乎再没见过面。他不知道季棣棠究竟与魔尊有何冤仇,却也明白如果季棣棠不想让他知道,他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于是便不再费心去想,只想方设法将自己的枪磨得更快。
当年把话完全挑明了之后,云琊就将破山河留在花间酒,自己回了昆梧山。他想等伤养好后再上山,于是先在云舟镇里找了间客店住下。然而第二天,就从自己床头见到了那杆枪。
云琊冷着脸将枪从窗户里扔出去,想了想,觉得会给店家添麻烦,就又拾了回来。他不想再回花间酒一次,于是就近将银枪丢进海里。看着枪尖被翻滚的海浪彻底吞没,云琊没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切切实实感到心痛。
他用惯了最好的,往后即便找到了替代品,也都不会有最初那杆用得顺手。
可是第二天,云琊再次从床头看到了破山河,整杆枪干干净净,锋利如初,没有一丝海水侵蚀过的痕迹。
云琊怀疑季棣棠在枪上施了咒,因为没有人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他的房间,放下这杆枪。他拒绝再继续用它,是因为它实在像极了一方在春风一度后给予另一方的补偿,或者说,赏赐。
其实云琊最在意的不是“他上了季棣棠的床”这件事本身,而是这件事发生后,季棣棠没有对他提过只言片语。
那个人似乎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听了南琼的话,云琊已经将前因后果猜得清清楚楚。他承认是自己鲁莽,也知道那天晚上如果没有季棣棠,自己肯定不会好过。但他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所以觉得也无法再面对季棣棠,跟对方共处一室都觉得难受。
可当云琊真的从花间酒逃出来,在客栈里静下心,云琊不得不开始思考那件事本身对自己的意义。
其实,他犹豫起来,虽然完全没印象,但按理说,既然是自己中了暗算,那自己才应该是主动的一方。而季棣棠或许是出于好心,或许是顺水推舟,总而言之,季阁主愿意屈尊降贵、牺牲自我来帮他,也并非绝对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