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长夜(486)
云琊终于忍无可忍,如果面前此刻有张桌子,他肯定就要立刻拍案而起:“你叫谁阿……”
“小琊儿?阿琊?”季棣棠挑起一边眉头,笑得像只市侩的狐狸,可配上那张脸,偏偏还叫人生不出半分反感的念头,“你不觉得,这两个称呼都很亲切吗?况且,我从你小时候就这样叫你,这么多年过去,早都叫习惯了,唉,实在难改啊。”
云琊在他那吃了个瘪,可当着月清尘的面,却实在不好发作,只得生硬别开脸,冷冷道:“季阁主,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吗?”
绯衫男子止了笑,冲他眨眨眼,“只是近来收拾阁内,发现一点你以前留在房里的东西,有些睹物思人,想找你叙叙旧罢了,何必那么紧张?”
眼见月清尘已经和怀远走远了,云琊终于不再压抑自己怒火,他一把拉过对面人衣袖,将季棣棠歪歪斜斜地拉到更远一点的草甸上,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我会信吗?季棣棠,你堂堂阁主,金尊玉贵,何时自己亲自动手收拾过屋子?你那成堆的女婢呢?成堆的侍妾呢?都死了吗?”
季棣棠就纳闷道:“我何时有过侍妾?”
“这不重要,”云琊不耐烦地将他打断了,“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怎么,我打扰到你了?”季棣棠止了笑,忽然很认真地问道:“你把你的心意告诉他了?”
“没有。”云琊斩钉截铁地否认道:“况且,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季棣棠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边笑边摇头道:“阿琊,你还是老样子,煮熟的鸭子,嘴硬。我是谁啊?这个世上,会有我不知道的事吗?你从小到大做了错事之后,哪次不想骗我的眼睛,可什么时候成功过?”
云琊沉默下来,可在那样沉默的外表下,某种异样情绪却越积越浓。季棣棠还待开口,他忽然冷笑起来:“我没做错,上次没错,这次也没错。季阁主,本君当年与你割袍断义时,曾言明从今往后,便与你琅轩阁再无半点干系!谁给了你跑到这儿来指手画脚的资格?你又是凭什么,能来评判我行事的对与错?”
季棣棠微微一怔,盯着云琊脸上几乎可以称得上厌憎的神情,看了片刻,又抬头望向天边滚滚惊雷,终于泄出一点心中深埋的焦躁来:“云琊,若我说,我现在有难,要你相助,还非要你现在就跟我回琅轩阁不可,你愿是不愿?”
云琊瞪他一眼,冷冷道:“想都别想,不可能。”
语毕,他又讥讽般补充了一句:“当年百鬼乱世,你把我关在琅轩阁天牢内七天七夜,任我怎么哀求,怎么以死相逼,你也不为所动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将来会有这样一天吗?”
一时间,气氛仿佛凝住了。云琊转过身不再看他,却在自身后袭来拂过耳畔的风里,听到一声夹杂着叹息的嘟囔:“养不熟的狼崽子,这么记仇。”
那叹息很轻,若不是云琊听得仔细,几乎就要被风声完全掩盖住了。而与此同时,不远处,正响起怀远近乎狂喜的唤声:
“师叔!师叔!原来你没死!”
这显然是月清尘在周围布下防止被外界窥伺的结界后,觉得没什么不妥,便将此事告知于他了。
“是啊,是啊,老子还没死。”车厢内面容瘦削的男子显然一脸嫌弃,一把撩开车帘,冲那人咆哮道:“臭小子,别叫了,跟号丧似的。是怕我没死透,要跟进来补一刀吗?少废话,还不进来!”
怀远虽然挨了骂,却并不生气,看晚晴边骂边一把撩开车帘,便立刻跟了进去,面上分明一派喜气洋洋的光景。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心里高兴,就连晚晴,虽嘴上骂着,却也不忍心真动手去破坏他那份喜悦。
怀远一上车,就冲过去紧靠着晚晴坐下。他本来还险些直接抱上去,可看对方浑身上下,满是累累未愈的伤势,哪里还敢随便碰?怀远心中因晚晴没死而带来的喜悦,顿时给冲淡了不少,眼圈又红了些许,喃喃道:“师叔,你伤得那么重,又瘦了这么多,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你这不是废话吗?”晚晴翻了个白眼,一把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双腿高高盘上座位,吊儿郎当道:“我问你,我大哥,你师父呢?”
“玉虚师父提前我们一步,我送他先回茅山去了。
”怀远答完,却突然沉下声音,认真道:“可是师叔,你既然没事,又无甚难言之隐,怎么都不知会我们一声?像你这样一言不发,却是平白让我们担惊受怕。我倒也罢了,可师父年纪大了,哪里能经得起这般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