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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自重(165)

作者:寻南溪 阅读记录

“你若真是对程藏之不动心也便罢了,可明明是动心的,却不能作出任何回应,你甘心吗?”

李湮面有赤色,眼眶灼热,“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我都不敢对阿晚作出一个稍许柔和的眼色,我生怕给阿晚希望,却给不了阿晚未来。”

手侧的小几打翻,瓷壶茶汤浇了半身,透着醒人的茶香。

李湮泄气的退回原位,瘫坐在茶汤里,他抬着头看着神色始终不明的颜岁愿。仍旧重复着道:“我不甘也不舍,明明我可以有选择,可以有安稳的人生,可以跟阿晚细水长流地赏莲一生。明明可以……明明可以的!为什么他们要毁了我的人生,为什么我要有那样的父皇!为什么我要有那样的手足,为什么我要有那样的宗室族人!”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逃脱不了这厄灾!”

“但,我只有一个祈求,就是阿晚回江南平安一世。”

……

颜岁愿听着李湮无尽的苦诉,仿佛望见自己的一生。李湮和他究竟有几分区别呢?一样都是为庞大宗族束缚,生为宗族,死为宗族。

自由选择?痴人妄想。

李湮松着双肩,胳膊肘抬起架在厢座。仰着头,瞳孔中的光涣散着。忽然地,李湮右手拊上颈侧,他说:“我恨,流淌着的每滴骨血都恨。”

“诸多的反抗,诸多的坚持,诸多的善良,每时每刻都在扼杀我。”

“今时今日,我但求阿晚一个安生。”

不管颜岁愿信不信,李湮都只有这一句话。

尽管李湮未曾再度问自己是否恨,颜岁愿耳畔仍有不绝质问——你不恨吗?你甘心就这么一直活在与黄土共春秋的骨枯期愿中吗?

终年,发未白的自己葬于泉下泥销骨。而眼下胸腔里一起一落的心尖触念呢?却是不可说不可灭。

颜岁愿退出车厢,他在顿步在车窗外,昂首望见一渠星,满天繁光。

年少与程藏之无缘不得相见一面,只得一目远眺的模糊。真正相见之时,竟是他们划开深仇血海之时。彼时他竟是连一睹他的勇气都无。

未见未逢,无缘有恨。他们之间不应有的机缘,既是初相识,也是重相逢。情起之处,是欣赏,是志同,是愧疚,是生恩,是仇怨,是动心,是固执……究竟是什么呢?

‘他……究竟是什么人?’

‘一眸微瞥换你万念不舍之人。’

颜岁愿甘心从父母遗愿,甘心瞑目。但是,他不舍。程藏之为人辜负,而一念及那个人是他,便心焉如割,尽如刀锉。

这已经不是李湮的甘不甘心,而是绝对不能。

纵这感情复杂不纯,深藏酝酿后便无比强烈鲜活。

“江南,始终会有一溪晴云属于王爷。”

这个答案并不令李湮和颜岁愿吃惊,在他们预料之中的理所当然。颜岁愿的动心早已初显端倪,只是还需一剂猛药让他清醒认识自己。

自此星夜,颜岁愿才明白他敢如此直言拒绝程藏之无以计数次,不过是四个字——有恃无恐。说的再锥心些,便又是四个字——怙(hu)恩恃宠。【1】

庭院中灯火旺盛,满地十月熟秋的金辉。有身影独自坐于石桌前,借着灯辉望清人间待尽的芳菲色。

人手中抛起银光,虚空里神来另一只手要夺那抹银色。身影却是早已立起,直接抬手扼住对面夺物之人的脖颈。

一声清脆的叮当声,银光落地碎成一枚铭牌。

诸葛銮被程藏之扼住脖颈,竟还能笑出口,“程大人,你居然给守居王一枚赝品,”垂眸低看地上的铭牌,“费尽心力留下的铭牌,就这么仍在地上不问了?”

程藏之眉目不动,只是淡淡道:“如果有人跟我抢,我一定先杀了跟我抢的人。没了敌手,什么时候捡起来,都不妨事。”

诸葛銮也不理会程藏之加重的手劲,声力艰难道:“可那人心中压根无你呢?那人心里从未将你放在心上,又或者只是因为愧疚,因为不可说的旧年顾念呢?”

涂钦翩翩今日今时是尚不知内情,以为他是故友,所以愿意相信他。倘若有一天得知她与阿冉落得如此田地,皆是因为诸葛家祸及,又会如何待他呢?

与他同般担忧还有程藏之。

明明可以用最直白的方法告诉颜岁愿他是谁,但是他却是用剑走偏锋之法。分明他已经不畏惧被觉察身份,却还是如此小心翼翼。不过皆是因为他在恐惧,他唯恐颜岁愿念起山南血海,唯恐颜岁愿是因为山南旧事才应承他。

只要不是亏欠,哪怕如锁龙井之下那般,只是为了争权夺势,要杀他也无妨。只是因为他而触动,与往事无干。

程藏之松开手,淡去杀意。径自捡起铭牌,道:“我一直在想,颜岁愿在山南放生我的缘由。我有个怀疑,颜岁愿在山南一场屠杀之中一定是发现什么,所以才敢放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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