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风(222)
明朗独自赶至阴阳池后,见到了那个发疯的人,跪在雨中不断的徒手扒着泥土。
“陛下!”明朗唤道。
南昱恍若未闻,血肉模糊的手一刻也没有停下:“开什么玩笑!”
南昱双目赤红,细雨早已淋透衣衫,继续刨着冰冷生硬的泥土。
“陛下... ...”明朗被南昱表情吓坏了:“你在说什么,陛下... ...别挖了!”
“他怎么敢... ...”
你可以厌弃我、远离我、躲着我... ...可你怎么敢,风之夕,你怎么敢背着我,死了!
“陛下,停手吧!”明朗哀求着:“师父都走了一年了,你此刻挖出来,也是一堆白骨,就让他安息吧!陛下,阁主,南师弟,明朗求你了... ...”
“... ...”南昱震住,停下了血泥黏糊的手。
“陛下登基之时,师父便回到了南谷,那时他就不好了。师父说,死后将他埋在梅苑,他说... ...他说... ...”明朗哽咽着:“他一生之重,由此起始。”
... ...
明朗已经不敢再看南昱的表情:“师父说,若你寻来,让我把这个给你,”明朗拿出一枚香囊,黑底红花,正是风之夕随身之物。
南昱接过时浑身一颤,若此前他还觉得这是一个玩笑,可香囊出现的瞬间,风之夕的死,被证实了。这是当初在翻云台上,自己扔还给他的那个香囊。
南昱只觉天旋地转,完全听不清明朗在说什么。
... ...
“他说,陛下曾经问过他一句话,”明朗道:“这里面,是那句话的答案。”
此后,武帝南宫昱突然失语,整整一月无法开口,说话也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自登基后,皇后入驻后宫,皇帝却依旧住在齐王府,宿在以前的寝殿。如此情形,历朝历代皆是头一回见。
南光作为御前侍卫不离君侧。
主子从南谷归来后,失了魂魄一般,常常拿着一个梅花香囊,一看就是一夜。
... ...
“想起来,我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
“有这个即可!”
香囊里面,是两缕青丝,用一根红绳编起,缠绕合一。
一缕是风之夕当初铰下的,发质有些粗糙。
“你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
另一缕如丝如墨,柔顺细软,那是风之夕的头发。
“风之夕,我是你什么人?”
“你想是什么人?”
结发夫妻,恩爱不疑,... ...这两缕青丝,就是他的答案,够么!!
你还是那样独,将心意藏在不见天日的香囊中,至死不表。
而我太傻,傻到会去问你这样的问题。
傻到不会去看,不会去体会,不会去懂你... ...让你一个人躺在那里。
之夕,你那么怕冷,地下多冷... ...
之夕,我收回那些话,
收回“我南昱,不是谁的床榻都可以上”那句话。
收回”“你死了,解不了我的恨!”那句话。
... ...我对你没有恨,我恨的一直是自己。由始至终,倾注在你身上所有的爱意,我从没有收回过。
朝臣们一开始以为皇帝仅是受惊吓失语,两月过后,怀疑他定是中了什么邪,不然就是修真走火入魔。
因为南宫昱无视流言,开始在齐王府大张旗鼓的布阵招魂。
有人到神院请主持为当今圣上驱邪,明却来坐了一夜后,皇帝倒是没有招魂了,却没了踪影。
“之夕以神木锥扎心,放出心头之血,解了万世咒。他意已决,我阻止不了。”明却说这话时痛心落泪。
风之夕是自戕而亡!
毅然决然,毫无留恋。
在这世间无几人善待他的真容,四处漂泊,却无处落脚。
曾经以为自己会是他的归宿,能为他在凉薄的凡尘撑起一方天地,挡风遮雨,可自己又做了什么?
他有什么可留恋的?
“陛下也不必难过,之夕回了幽冥,也算回家了。”明却宽慰他。
是啊,幽冥才是他的归处,世间再无冥王夙,再无浣溪君,再无风之夕了,走得无牵无挂,留一干凡夫俗子,自寻烦恼。
南昱再度见到简万倾时,心中这个罪魁祸首不复当年翩翩风采。
恍然觉得他老了许多,眼神呆滞,毫无生机。
直至南昱的剑抵到他的胸口,他都不避不躲,一脸释然:“正好,送我下去,我有几句话想问问浣溪君。”
南昱顿觉此人再也承载不了自己的怒气:“你也配?!”
简万倾凄然笑道:“我是不配,谁又配?皇帝你吗?若早知他会与万世咒俱灭,我压根就不会召他,《百里宗训》,哼,在他眼中,我始终是哪个只顾一己私利的小人。以为凭一张人皮血咒,便能掌控幽冥之王,太可笑了!我不敢小看冥王夙,但我小看了浣溪君。舍生取义,人家说得出,就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