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奸臣(5)
前无古人的旧时“神童”淡笑着迎祝公子进了院子,不紧不慢地将袖子微微往上卷了卷,以极其优雅的姿态拎起茶壶,向原已摆好的杯中注入了色泽亮丽的茶水:“坐吧,我就料到你会来。”
换上常服的祝大少爷从善如流地落座,果不其然又是一身黑,好似刻意坐实京中“黑乌鸦”名号一般。他很给面子地将那新茶端起来抿了一口,表情认真地品味了一番后眼中微微发亮:“这茶真不错,回头匀点给我?”
“自然可以,其实本就是给你备着的。我方收到这茶时便觉得挺合你旧时喜好,又想着你在南疆也没什么机会品茶,五年前的喜好应当是未曾变过,故而只喝了一次便攒下等你回京。如今倒是印证了我的想法。”薛斐轻轻撩了下袍子坐在他对面,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得似乎超脱了世俗,亦是同对方一般抿了口茶,直到茶水中的丝丝清苦在唇舌间淡到消弥才重入凡尘,摆脱了老僧入定般的动作看向已然及冠的少年将军。
“那可要多谢斐哥哥了。”许是还记着城门口那一遭,祝临又颇为戏谑地搬出了“斐哥哥”这个称呼,语气也很是有些油腔滑调的态势,硬生生将这风雅的场景弄的不正经起来。
但薛斐既然能与他玩到一块去,显然也不是什么面皮薄到这点玩笑都开不起的人。“斐哥哥”脸都不红一下地轻轻笑了笑,就着那茶水把即将出口的正经事咽了回去,顺着这话道:“不用客气,临弟弟。”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祝临后面的调侃之语兀的被这一声“弟弟”堵了个严实,却丝毫没有不快,反而甚是欣慰地笑出了声,浑身上下都透着十分标准的花花公子式没皮没脸:“哎,你别说,在军中装严肃装久了,现在觉得有人跟自己呛声都是好的。”
薛斐轻轻挑眉,又抿了口茶水,本欲换个话题说些正经事,却见他一直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不自觉将正经事再次抛开,失笑道:“你盯着我作甚?”
“自然是觉得子卓兄生的越发俊俏了,忍不住想多看几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还望子卓兄多担待。”祝临已然将茶杯放到了一边,此刻一只胳膊肘抵着桌面,手撑着下巴,整个人都惫懒地倚着桌缘,原就束得不严谨的头发掉下几缕,稀稀落落地碎了几厘日光,一副誓要将没皮没脸进行到底的态势。
薛斐头回听他唤自己表字,一时间竟是有种新奇的趣味,但却也着实不愿意再同他嬉闹下去了,便没接这话,思量片刻后又为两人满了杯中茶水,正色道:“我上回的书信你可收到了?”
“收到了,”祝临瞬间收了那副纨绔子弟嘴脸,只用了片刻便坐直,将浑身上下的戏谑收拾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靠谱气息,“只是收到没几日便接到了归京的旨意,所以未曾回信。我本想顺着赵墉一案将赵氏犯的事儿全都拖出来放到圣上面前,可惜赵墉嘴太紧。未曾想赵午这小老儿竟这般有手段,只断了赵墉这一尾便保全了剩下所有势力。”
薛斐将色泽上佳的白瓷杯递到嘴边凝神听着,半晌,毫不意外地勾起唇角,将那口茶水饮尽:“本该如此。赵墉与匈奴人勾结一事赵午应当是不知情的。赵午此人虽说不择手段了些,却不会去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既然此案本就与赵家无关,只干赵墉一人的私欲,赵墉又不是恨透了家族的人,自然是不会将赵氏拉下水。”
祝临静静听完,垂眸略作思索,又有些不解地偏了偏头仔细瞧着薛斐:“早年待在京城时年纪尚幼没注意到问题,如今回朝才觉得哪儿哪儿都是问题。这赵氏……也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只是近些年才兴盛起来,自视新贵。可这兴盛总有个契机……他们的契机又是什么呢?”
“赵氏发迹是在陛下登基以后,明面上能知道的是,最初有位赵家的小姐入宫,宠冠一时。那位从采女一直做到了贤妃,对家族子弟也多有提携。后来贤妃薨了,赵家受了提携入朝的官员又送了如今的赵婕妤入宫,方才延续荣宠至今。”薛斐早先便将该打听的都打听好了,大约也自个儿细细揣度过一番,此时不用刻意去想便能脱口而出。可这说法糊弄糊弄一般人还行,糊弄这两位却是差得太多,也难怪薛大人语气如此嘲讽了。
“好笑,陛下哪是那般昏庸的人?”祝临实在没忍住,硬是昧着良心赞美起皇帝也要在这骗鬼的说法上踩一脚。
薛斐大约也是听他这话实在虚伪了些,慌放下茶杯怕待会忍不住喷出来,失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所以越发狐疑地查了下去。结果发现……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