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古看定了他,黑眸之中有泪光点点,“多亏你豁下面子照顾我们母女,否则,在那深深后宅之中,我们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从那次以后,胡闰好似也发觉这么闹腾会引人话柄,她们母女虽然仍旧住在那陈旧院落里,但屋顶总算修缮得不再漏雨,也换了三个丫鬟和下人来伺候她们母女,就连如笺似乎也被叮嘱过,对如郡的戏弄和刁难不敢在那么露骨,只敢偷偷摸摸给她些难堪了。
两年之中,景语不断的给她寄来信笺和物件,小姑在母亲的教导下也学会了看书、写字,当两人之间开始互传书信的时候,“靖难”这场滔天大祸爆发了!
这一场叔侄之间的皇位争斗,让大多数藩王和百官们都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变革,战火轰然之下又夺走无数人命,这中间有多少悲欢离合、生死血泪,大概只有苍天大地知晓了,但对于如郡而言,那却是突兀而来的横祸,将她的平静人生彻底打破!
被抄家,被发卖,母亲染病,垂危……如郡以她孱弱单薄的身躯扛住了这一切,然而当她再见到景语的时候,却获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景语的父亲景清,成了逆贼朱棣麾下的宠臣!
景清当年被贬到北平,就担任了北平参议,燕王朱棣偶然与他对谈,对他的才华赞叹不已,迁他做了御史大夫,这次他随燕王大军进入金陵城,眼看就要大获重用,将来入阁为相,位极人臣也大有可能啊!
出现在小古面前的景语,着一件明蓝绣银锦的长衣,腰束一条九连环羊脂玉腰带,发冠上一颗碧玺熠熠生辉——俨然一位意气风发的贵公子!
在四面漏风的土屋里,他好似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刺得人眼睛生疼。
从未见过他如此打扮的小古睁大了眼,陷入了茫然,还来不及惊喜,却听他哼了一声,指着小古和她气息奄奄的母亲,以傲慢的声调问吏目官,“这两个病病歪歪的,怎么能放在送去边关的名单里呢?赶紧挪出去!”
“是是,小公子息怒……”
谄媚的吏目立刻在名单上一划,却陷入了踌躇,该把这对病弱的母女送去哪里呢?
好似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景语冷声道:“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让她们滚去那些京城的府上吧,那里好歹能吃口饱饭,天气还不算太冷!”
他说这话的时候,如郡明明看到他对自己隐秘的眨了眨眼。
第一百零五章 庚帖
两年多不见,他的个子明显拔高了,脸庞也脱去稚气的圆润,俊秀之中更透出少年的磊落棱角和儒雅气度。
他的父亲即将青云直上,可他眼中却染满严霜,冰冷彻骨——即使是看向小古时略微露出温暖会心的些许笑意,可随机却陷入更深的浓黑yīn霾之中!
景语……他怎么了?
如郡想问却又不敢——她知道景语在人前这么冷淡的对待自己,必定有所缘故。
照理说,他父亲是新帝的重臣,自己母女又被误认为是仆妇下人,要想开释这样的两个人,应该不难才是。
可他却只是故作挑剔,让自己母女免于送去边疆,改为留在京城送到功臣府上为奴。
这是为什么呢?
如郡心中狐疑,却压制住自己想问的qíng绪。
景语哼了一声,很是冷淡骄横的挑了几个健壮的奴仆,随即转身离开了。
小古和母亲被送往了某一位郎中家里,这一家人口简单,夫妻二人都年过半百,心肠也软,碍于她们母女是贱籍,没敢多加照顾,却也只派给了轻省的活,小古甚至可以趁着午后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去当铺当了她藏起来的碎银和衣物,再奔波去替母亲买药。
然而母亲早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了——早在抄家前,大夫就诊断她的病在心上,难以治愈。
在最后某一夜的三更时分,下人的平房里突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如郡揭开门帘要出去倒掉药渣,却险些与来人撞了个正着,不禁惊呼了一声,“阿语是你!”
星夜赶来的景语,一身玄色长袍却披了件月白绣竹的箭袖,简洁朴素,与上次刻意装出的华贵高傲判若两人。
他整个人疲惫而憔悴,双眼却仍是炯然有神,他摆了摆手,上前替小古的母亲把了脉,眉头皱得死紧。
“不用了,我也略懂医理,苗疆的秘药有那么多种,再也没有一种救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