楛璃心跳得极快,脑中忽然空白,只抬头怔怔地望着他。
英长泣也有些无措,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想,你大概是生性无拘束,喜欢四处看看,你住在宫中,我尽力让人不拘着你,你若觉得不好,便来与我说。我……”他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最终却道:“我是皇帝,他们总还是听我的。”
说到这里,楛璃不由一愣,噗一声笑起来。
英长泣扶住她,见她笑得眼泪也出来,听她模糊地,低着嗓子唤了句:“清随。”
人群太拥挤,冯好穿过提着两壶酒,傻傻地愣在不远处。紫衣女子满脸飒然的笑容,靠在玄衣男子的肩上。英长泣僵直地搂过她,愣了半晌,问:“该做什么?”
楛璃又笑了,朝冯好招了招手。
两壶桂花酿,一轮醉明月;十里红尘路,一生一世情。
楛璃将酒壶往英长泣手里一塞,笑道:“喝酒!”
末章? 陌上花(上)
1
三年后。栾州落桥镇。
“姑娘,新鲜的栀子,买一朵带吧?”石拱桥边,一位黄衫妇人叫卖着,她身边坐着一个三岁大的男孩,圆嘟嘟的脸庞,朝我招招手,取出一朵栀子:“姐姐带这朵定然好看!”
我笑着蹲下身来,摸摸他的头。毛球亦蹲在我身边,朝那小男孩咧嘴一笑。
夕阳西下,残夏天际高阔,几抹淡金挂在云端。
我将一粒碎银子放在他手里,“姐姐这就带上。”
栀子花香在胸前弥漫开来,如潺湲流水,如静日斜阳。
“嫂嫂真有福气,”我道,“有这样一个乖儿子。”
黄衫妇人拍拍男孩的头,将摊上栀子花收进篓子里,笑道:“看姑娘的样子也是成家了,这是迟早的事。”
我微微愣住,半晌低声说:“我没这样的福气。”
那妇人神色一诧,问道:“是哪家的公子,去了这样漂亮的姑娘不知爱惜?”
“他很好。”我笑道,“他总在等我回家。”
毛球护主似地低吟了好几声,忙着点头。
黄衫妇人诧异地看着它,惊道:“这小狗真灵性。”说罢,又冲我道,“那姑娘赶紧回家吧,让自家男人等久了可不好。”她看了看远天,层层云彩染着金辉,夕阳黄昏,河水清浅,水波粼粼,“我也该回家了,我家男人下了地回来,定等着我吃饭呢。”
“嫂嫂可晓得一位姓莫的姑娘?”
“莫姑娘?”那妇人有些错愕,“姑娘可是要寻惜言姑娘?”
“正是她。”
“晓得晓得。说起来,惜言姑娘还救过我男人的命呢,那年他下地被毒蛇咬了,就惜言姑娘有法子救。”说着,她挑起花担,看了看天色,又看向我,笑着道,“既然姑娘是来找惜言姑娘的,那我就先带路,我家那口子知道我们帮惜言姑娘做件事,肯定也高兴得不得了。”
“有劳嫂嫂了。”
落桥镇的残夏,绿荫很浓,带着潮湿的水汽,如栾州一般。
这一年的暮春,我回了落昌永京城,与楛璃见了一次,她与英长泣的孩子已有三岁,起名随儿。后来回相府带走了毛球,毛球近些年胖了些许,没以前顽劣,晃荡着跟在我的身旁。
又是夏日,记得三年前,辰檐去世时,天地间也有浓重的水汽。草木蓬发,生生不息。而命中过客,却往来如梭。
几粒熟透的女贞落在我的衣衫上,淡淡的黄白小花,闷香扑鼻。
过了桥,折几道小巷,一间还算宽敞的瓦舍旁搭了两个草屋,周围围一圈木栅栏,用泥巴敷了,绕上些喇叭花。
“惜言姑娘,莫姑娘——”妇人扯开嗓子唤起来,“有人来找你了。”
“茹妈?”里面传来一个沉静亲切地声音,“我就来。”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莫惜言身着淡青色衣裙,头发用木钗盘在脑后,几缕青丝垂落在清秀脱俗的脸上,见了我,清和一笑,“是你。”
我见他如此随和,也点头笑笑。毛球哼唧两声,窜到莫惜言脚下拱了拱身子。
她眼神中闪过几缕欣喜,弯腰将毛球抱在怀里。那浑狗又十分受用地继续哼唧。莫惜言盈盈笑起来,“茹妈不进来坐坐?”
“不了不了。”茹妈笑着摆手,挑起放在地上的花担,“姑娘今日有客,我瑕疵再来。”说罢,牵着儿子,一摇一晃走了。
莫惜言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良久才将目光移回来,笑问:“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