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个子偏高,只十岁,然而神情却有成人的气度,冷然道:“你把衣服换下来,我帮你洗。”
那头却传来一个温润的中年男子声:“苦丫头,别理会他,洛公子是与你开玩笑。”
楛璃听到这个称呼愣了半晌,转头看去,见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一身儒雅气度,眼角嘴角略略下弯显得容易亲近,而眉目间亦有飒然英气。
和悦且肃穆的神情,与刑打手有些相似。楛璃心中一震,蓦地像有了勇气,将茶壶放在旁的案几上,对英长泣道:“我与你赌酒!”
刑不离曾经也好酒,跟楛璃说,好男儿便要痛快豪饮。楛璃自有受此熏陶,向往的便是造饮辄尽,期在必醉的爽直。
英长泣挑挑眉:“怎么赌?”
楛璃道:“比谁先醉,我若先醉,我便替你洗这衣裳;若你先醉,我非但不帮你洗,你还需给我留下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英长泣笑了,“你要二两银子做什么?”
楛璃回头见老鸨没吭声,理直气壮道:“下月是我干爹的祭日。”
英长泣愣了半晌,道:“好。”
2
倾城楼的后院里,亭台楼榭掩映在茂密的枝叶藤蔓里,一条小渠蜿蜒穿过花圃,蔓伸到池塘。
池塘叫做鲤池,旁有湖石或卷或卧,池旁春意热闹,万朵桃花粉如红霞。
秋凉亭坐落在池边,是六角亭,倾城楼后院还有好几处方亭,上挂纱幔,里面有歌姬舞姬,波琴弄姿,乐音袅袅。唯独鲤池这一带,清旷怡神,少了沉腻的脂粉气。
这时已是黄昏,朱砚文,英长泣,与楛璃一同在六角亭中的石桌坐下。
“饮酒前,要用点食。”英长泣命人给楛璃拿副碗筷,“不然人容易醉。”
见楛璃有些局促,他又笑道:“这顿饭钱,等下的酒钱,自然算我的。”
楛璃抬头望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随即潇洒捋了捋袖子,往石凳上一桌,朗声道:“谢了。”
英长泣不禁失笑,转头看朱砚文一眼,见他也笑着,忽然想起朱砚文一年前女儿染风寒去世,若还活着,应该与楛璃同样年纪。
朱砚文是龙飘将军,能文能武,教出的女儿亦有巾帼豪气,倒是与楛璃的性格十分相似。
两年后,政变未起,英长泣还与朱砚文对簿于朝堂之上,曾有一回二人相约下朝,朱砚文嘲笑起自己:“当年也不知亲王为何与一个小孩子置气?”
英长泣望了望高阔的天空,“当年我不过十九,也年少气盛。”又问,“苦离在府上呆得可好?”
“好,好。”朱砚文道,“功夫练了些,依你的意思,未认真教;字也识了些,仍然依你的意思,没有深学诗词;倒是这孩子认死扣,仍然好酒,固执不堪地说自己总有一天要练成海量。”
“海量啊……”英长泣望着沉箫城的琼楼玉宇,不由笑了,“来日方长……”
等用完食,已月上中天,楛璃放下筷子,问道:“诶,你叫什么名字?”
英长泣在那个瞬间,忽然想起民间的传说,若妖物告诉了一个人他的名字,那么便要生生世世与此人相守。
他自然不是妖物,他会是一代君王,然则出生至今,也未有人敢这样放肆地问过他的名字;然则许多年后,楛璃霍小茴一干人等提起英长泣,也不由道:那只阴险的狐狸……
英长泣道:“我姓洛,洛清随。”
楛璃怔了许久。她十岁前,识字很少,对于文墨诗词的接触,至多是打扫房间时,听着倾城楼里的女子吟风弄月。
清随,清随;清淡,随和;清雅,随性。
夜色掩去男子眉宇间不可一世的威严,月华为之蒙上一层温润,真的是翩翩儒雅君子。
楛璃喃喃道:“清随,倒是好名字。”
画虎画皮难画骨,清随二字,便是那张皮而已。
总的说来,洛公子铮铮傲骨,九曲肠子,一肚子坏水。
英长泣十六岁时,曾随朱砚文去边关,当时蛮子入侵,自己亲临战场一次,血雨腥风洗涤过后,人都要沧桑许多。然而他印象最深的却是当年军中饮酒,数个酒坛子传来传去,酒味甘洌,直烧到脖子根。
军中饮,喝得不是酒味,还是情怀。那日众人酒醉欢愉,皎皎明月薄光,也带了几分醉意。
玉壶玉杯,不入楛璃眼。她说:“要品酒,就拿酒坛子来拼!”
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三坛女儿红纯酿,十岁的楛璃有模有样的在摆两个碗,英长泣斟了酒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