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昌承袭瑛朝的传统,历来男子弱冠前,都要独自出行周游江山,以增长见识,扩宽心胸。
“那她的婚事……”爹迟疑道。
“我可以想法推迟。”李辰檐道,“姻亲终不过于流年有助力,对命盘上的路数却如浮游撼树。”顿了顿,他又略微迟疑地说,“小姐的命盘倒也奇怪,后半生贵人福泽与劫数灾难同时出现,两者相交虚虚实实,却也不失为一线生机。”
爹问:“你不是说她今年有煞星在主宫之位?”
李辰檐笑道:“大人放心。小姐的劫数不过在入夏这一月。恰好她内息紊乱,离府后可先去姬州青凉观。道家清静之地可助她避劫。加之青凉观的心法于她有调息之用,修习一些时日,也能将紊乱的妖气压下来。”
念真道:“我与李公子已商量妥当。待茴儿小姐在青凉观住上月余,李公子把自己的事也安排妥当,便可带着茴儿去天下各处寻访内丹。”
“这……唉,也罢,我回头问问茴儿再议吧。”爹叹了口气,“倒是李公子对茴儿尽心尽力,真让老夫自叹弗如啊。”
我倚着左墙角坐着,乐哉哉地逮着毛球两只前爪左右挥舞。小狗被我摇得晕头转向吐口水。眼前花景繁丽,深静似海。
李辰檐笑道:“敝人不过尽心力,成其事罢了。何况这也是师父交代的。”
我忽然愣了,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毛球在我怀里动了动,转头望着我。我抿了抿嘴,又朝它笑笑。正起身欲走,又听书房里念真道:“李公子如此用心待人,也难怪得如花美眷倾慕,就不怕招惹了茴儿?”
爹呔道:“胡说。”语气中分明把那当成玩笑话。
我又是一愣,手臂失力,毛球不着劲跌了下去。我连忙弯身去抱它,怎奈身子不听使唤地向前一个趔趄,袖中的木匣子顺势滑落出来,“咔嚓”一声脆响摔裂了。
盒子里装着一个金丝镶边的红绸荷包,和一只青铜色的发钗,钗尾精致的茴花细碎簇拥,勃勃绽放,是娘生前最喜欢的饰物。
书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一行人走了出来。爹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我,沉了口气。
气氛尴尬又沉默,谁都不愿多说一句。小心翼翼地把持着,在这静谧的时光中,丝缕空气也带着步步为营的气息。
念真师父面有难色。我朝他身旁看去,蓦然对上一道如炬目光。李辰檐见了我,只是一怔,便将眼神移了开去。
我忽然有些烦躁,只觉近日诸多事端十分拖泥带水。活了十八余年,哪次遇事不是干脆利落,果断麻利。而这些日子,许多事情却说不清道不明,如一团乱粥浮黏在思绪之上。
思至此,我决定快刀斩乱麻,遂往前走了几步,捡起发钗跟荷包,笑道:“原来这小木匣是这样的开法。”端详了一番,又说,“这荷包不像是娘的,娘素来喜欢清淡颜色。”
爹唇角动了动:“茴儿……你,刚刚一直在外面?”
我怔忪道:“没有啊爹我没有啊,我来问问念真师父和李公子要不要在相府用晚膳。”
众人神色俱是错愕。远道而来,便是住也住在此处了,这一问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又继续越描越黑:“哦是这样,刚才我碰到青桃,她说爹与念真师父和李公子在书房议事,就过来请安。”
众人语塞地望向我。
我抬手抹汗,笑道:“爹还有要事相商吧,那茴儿就不打扰你们啦。毛球,毛球——,爹,那茴儿先走了,你们好聊啊。”
我抱起毛球,满头满背冷汗涔涔,直欲飞奔回西苑。才迈出一步,身后忽而传来一声:“三小姐留步。”
事与愿违,遘兹淹留?
我转头悲愤交加地盯着李辰檐:“公子有什么事吗?”
李辰檐满脸温柔,口出恶言:“想必小姐已然听到我们刚才说的话了吧?”
我算是懂了,相士招人厌的原因就在于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抿嘴“嗯”了一声,七窍生烟头脑发昏地笑:“听了一点,但没听太清。你知道的,暮春天气不好,总是变来变去的。”我指指天空。青天白日,晖光普照。
半盏茶的功夫后,我被李辰檐一句“这天气的确不好,还请三小姐一同进屋避避雨”请进了书房。
10
书房里,茶香袅袅,爹着人新沏了壶上好的碧螺春。李辰檐与念真老道分坐左右两侧,手持茶碗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茶叶。我立在爹的身旁,犹如芒刺在背。爹手握着茴花钗,又拿起金丝红荷包端详一番。毛球蜷缩在我脚边,一脸难得的老实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