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繁的事。”暖菱沉吟道,“只因出生便有了立场,便有了所谓的担当,所以有些事,即便事与愿违,却不得不去做。”见我错愕地望着她,暖菱转头看着窗外:“这些话,是公子说与我听的。”
我隔窗望去,天空乌青的云迅速翻滚着,又是一场风雪。
然而风雪止住,总有晴光;冬日去了,总会春暖花开。
我笑道:“只有一事,明日清晨,无论我做什么,你不能插手,往后也万不可对他说其中因由。”
暖菱蹙起眉头,然后笑了:“小茴姑娘果真有勇有谋。”
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唯一的法子。”
我站起身,刚要出门,暖菱忽然叫住我:“小茴,谢谢你。”
我没有回头,只问:“你为什么要帮他。”暖菱一时静默无声,我道:“这就是了,不必谢我。”
“不是的。”她突然说,“暖菱心里的确倾慕公子,然而公子待我却如父兄,他教我许多,其中有一句是知足常乐。暖菱已知足,还望小茴姑娘切莫委屈了自己。”
“不委屈。”我回头笑道,“我从来不做委屈自己的事。”
14
雪是在夜里停的。之后起了风,吹散天边的层云,露出一轮明亮弯月。
天明前,我与修泽去梅山山腰探了马车所在。浮云寺在红梅中若隐若现,脚下泥路蜿蜒绵长。
回到寺院中,见念真与缘有血染衣襟倒地昏迷不起,只李辰檐一人站在他们面前,如意料之中。
“辰檐。”我轻声叫道,看了看念真与缘有,清冷笑起来,“你伤的?”
李辰檐神情一动,愕然看着我,并不说话。
“小茴姐!”李逸然从后院跑来,手里还拿着包扎用的裹布,“修泽兄……你也在。”
修泽淡然笑了笑。
李逸然皱起眉头,走到李辰檐身边:“小茴姐,大哥不是故意的。念真道长和缘有师父本来受了伤,今早不知为何像大哥出手,大哥情急之下才用掌风逼他们收掌,未想……”
“未想他们原先就有伤在身,掌风一施,这两人反而重伤不起,逸然,这可是你想说的?”修泽冷冷接过话头。
李逸然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们:“小茴姐,修泽,你们不相信我。”见我们没有反应,他一字一句问我道:“不相信我也罢了,你怎么不相信大哥?”
我望着李辰檐,笑了:“辰檐,我现在该称呼你蒹葭士,李大少爷,还是恒梁静王?”
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未起身。自然没有,因为昨夜所有人的杯中都放了蒙汗药,除了李辰檐与李逸然。此番决裂,终归要有一个见证人。
李辰檐的目光蓦地十分疏离,仿佛不认识我一般,笑意只浮在眼中,语气却淡漠不堪:“随你。”
我心中渐凉,一丝悲切从心底浮上来。又如何呢,其实早料知如此。我也淡笑着:“小茴承蒙静王关爱,一路悉心照顾,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望就此作别。”
李辰檐冷漠地望着我:“你是如何知道的?”
“沄州水患。”我道,“水闸之事除非你事先知道,否则绝不可能探出水患的真实原因。而知道开关在何处的人,非恒梁落昌皇亲贵胄,内阁大臣,不作他人想。”
“再者,日前在李府,纭苍公子提过冷贵妃一事,只要略一探明,便知冷贵妃有一子,是静王,若在世年岁与你一样。”我笑道,“这些事本事宫闱禁事,恒梁皇族名讳不为多人所知,然而若有心打听,并不难知道静王其名为越辰檐。”
“我倒是小看了你。”李辰檐戏谑一声,眼中尽是嘲讽。
李逸然握紧了拳头,抬头认真地看着我:“小茴姐,大哥瞒着这些事是有苦衷的。”
我笑了:“一回也就罢了。李辰檐,我再问你,初夏我离家后,青凉观是在五月二十九被洗劫,是我在倾城楼遇难的前一日,而你却说,你将念真送回姬家后,才回来永京寻我。试问你怎可能在一日之内,往返于姬州与永京之间?”
我顿了顿,又道:“回了永京又怎可能那般巧合,一点岔路不走,在护城林找到我呢?还是——你本就是与姬圆憨一起的?”
李辰檐面上的嘲讽越来越深,表情越来越疏离。我背脊不由阵阵冰凉,心中隐隐生出不安。我知道,这是决别,然而在与他面对面时,却不想每一句话,都带着事情朝始料未及的方向而去。也许是在诸多隐忍之后,彼此之间的芥蒂早已如重重高墙,不再是我能预料与把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