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珊万万没想到一向无甚架子的穆情,竟会搬出流云庄来压镇自己。她不禁后退了一步,揶揄道:“想不到堂堂江南流云庄,也仗势欺人。”
“这个江湖,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穆情看了钟珊一眼,拿起佩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夏景悠悠,青衫宫的正堂外有一泓碧水。池水清澈,一如穆情方才的眼神,直指人心。
苏简放下茶盏,也起身道了一句:“告辞。”
“她要走,你便要跟着一起走?”钟珊定定地看着苏简的背影,半晌又道,“苏宫主你可知道,穆情她之所以消失了三年,是因为她曾经和华商——”
苏简眉头忽拧,袖袍一拂,一道刃气将钟珊手里的茶盏劈成两半。
“我没兴趣知道。”
“雪歌。”苏简离开以后,钟珊捧着少了半边的茶盏,忽然笑出声来,“去信给大哥,就说一切都很顺利。”
“是,楼主。”一个白衣女子从堂外走进来,又担忧道:“可是,这苏宫主好像对穆三小姐格外信任。”
“表面上是信任,但他们之间,真的一点嫌隙都没有吗?”
“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我们要做的,只是顺水推舟,挑起青衫宫与流云庄之间的恩怨罢了。别忘了大哥从前告诉过我们,青衫宫与流云庄的嫌隙,又何止于苏简和穆情之间?”
平西镇郊有个茶寮。辰时三刻,日头很烈,穆情向茶小二要了一壶凉茶。过了一会儿,却是苏简将茶壶拎过来。他漫不经心地为穆情斟上茶,“知道你不会走远。”
穆情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定定地看向苏简:“钟珊的言辞有些刻意为之。”
“哦?”
“她的目的大概是……想离间青衫宫和流云庄。”
“原来你也看出来了。”苏简在桌前坐下,忽然笑道:“那么三小姐呢?方才动气,又是真是假?”
苏简问这话的时候,想到了方才钟珊的话语——苏公子你可知道,穆情她之所以消失了三年,是因为她曾经和华商……
苏简骤然将茶盏捏紧。穆情与华商,自己又怎可能不知道?!
“是真的动了气。”过了许久,穆情才答道。
苏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许多年来,第一次见穆情动气,竟然为着另外一个人。
“钟珊的作为倒是不稀奇。”他终究没有当着她,把心中那根刺拔出来,“她的义兄,是东崛门的门主仲千乔。”
“仲千乔?”
“仲千乔想要争夺武林盟主,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们此番来归月楼,只是提前见识一下东崛门在蜀地的势力。其实无论三小姐相邀与否,钟珊一定会去武林英雄会。”
几日后,归月楼的一封来信应验了苏简的预测。信中,钟珊对日前的所作所为道了歉,并表示一定会在九月前赶到江南,出席武林英雄会。而彼时,穆情已随苏简拜访完蜀地的几大门派,打算离开了。
这日清晨,穆情收好行囊,去与苏简道别。苏简的房门虚掩着,穆情推门进屋,才知他已经练剑去了。
苏简的屋子宽敞而整洁。桌上有个烛台,蜡泪留了一整夜。烛台旁,放着一个香囊。穆情走近一看,那香囊竟是多年前,自己送给苏简的那个。
“这么早就走?”苏简立在门口,目光落在穆情手里的香囊上,有点尴尬。
“嗯,直接走水路。”
苏简走进屋。他今日难得一身短衣劲服,将长剑放在一旁,取了一壶酒。
“我这人俗气,每次为人送别,定要喝些酒才算礼数俱足。”
“我从前在山西的杏花汾酒。”穆情接过苏简递来的酒盏,笑道。
“怎样?”
“醇,且烈。”
苏简亦笑起来:“当年江少侠品酒,也只这两个字,一则醇,二则烈。仿佛一壶酒,只要够醇够烈便行了。”
“江公子是洒脱之人。”
“是可惜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找到阿绯。实在有负江少侠所托。”
“阿绯姑娘吉人天相,苏公子自可放心。”
“你呢?”苏简忽然抬眸,“这些年来,你又做什么了?我两年多前去过一次江南,流云庄的人却告诉我你一直没有回去。”
穆情笑了一下,看向桌上的香囊:“苏公子还收着?”
苏简拾起香囊,红梅冷香,似乎能洗却一整个盛夏的暑意。
“可惜香薰早就用完了,我也再找不到红袖添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