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玄接过,喝了一口又问:“小时候,每到过年,父亲便将家里的酒水分给我和有贞喝。我只能喝些果酒,有贞却能喝烈酒。父亲说,这是因为我从文,而有贞习武。”
“不回家看看?”江展羿枕臂在屋瓦上躺下。
“家里都没人了,回去做什么?”姚玄一笑,又将酒坛子抛回给江展羿,“庄主倒像有心事?”
月牙如一弯残珏。夜风刮过面颊,像寒刀子。
江展羿沉默地喝了口酒,注视着天边。
“安和,这些日子我在想,等翻过年,我就去找葛大夫,将这左腿……截了。”
“庄主?!”
江展羿沉了口气,翻身坐起。
他垂眸不远处绵延的屋顶,黑漆漆的瓦片,如同夜色中微漾的湖水。
“那天狐狸仙说,她日后想跟着我。”
江展羿说着,兀自一笑,“还问我,日后我要娶了媳妇儿,她该怎么办。”
“庄主可想通了?”
“想通了。”江展羿点了下头,站起身。
衣袂在风中翻飞,他立在高处,愈发英姿飒爽。
“如果只是少一条腿,大不了不再习武,至少这样,我还能养得起她,能照顾她。如果我留下这条腿,却把性命丢了,我拿什么来保护她一辈子。”
“庄主……”姚玄眉间隐隐黯然,也站起身,“安和还是那句话——倘若这是庄主的决定,安和始终,与庄主站在一边。”
两人良久没有说话。月色更浓,渗进青砖瓦缝,如同流银。
不知过了多久,正堂里,忽然传来一阵哄笑声。
哄笑声越来越大,接着又有人吵嚷起来。
姚玄跟江展羿愣了一下,同时朝正堂的方向看去。
这时候,堂子内跑出一人。胖三四下找了一会儿,终于瞧见江姚二人。
“老大,书生,你们快进来看热闹!”
江展羿与姚玄对视一眼,同时纵下屋顶。
“怎么了?”
“孙小弟跟狐狸妹提亲了,而且狐狸妹连他聘礼都收了,快进来看——”
第25章
正堂里安静了些许。唐绯手足无措地把坠子递给孙宵。
“还给你。我、我不知道这是聘礼。”
当时初秋,唐阿绯过生日,云过山庄有不少人送了她礼物。孙宵送的,便是这枚玉坠子。唐绯不识货,只觉这坠子好看,却不知其名贵。
孙宵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坠子。玉色如凝脂,他的脸却涨得通红。
过了会儿,孙宵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依旧是这个问题。自从唐绯得知玉坠子是聘礼后,无论她如何解释,孙宵反反复复只问这样一句话——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唐绯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握得很紧,指节突出,青筋暴露。想必是太过紧张,想必也是太过执着。
唐门阿绯拒无可拒,茫然四顾,觉得周围人太多,可却没有能让自己安心的那一个。
孙宵忽然抬起眸子,目光灼灼带有伤色。
“不如——”
“我有婚约了!”
像是生怕孙宵再纠缠下去,唐绯脱口而出。然后她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我有婚约了。”
“是……跟谁?”
“青衫宫的,苏简。”唐绯垂下头。说出这个名字,她其实并不开心。
“我跟他算是指腹为婚。一年多前,我们两也商量过了,说等到三年后,他要是没娶,我要是没嫁,我们就依照婚约,结为夫妻。”
正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墙之外,江展羿的脚步蓦然顿住。
满天满地的风如寒刀子,飒飒刮来。
“那你以后想嫁给苏少宫主吗?”
唐绯觉得自己被逼急了。私心里,她是不想的。可为什么不想呢?苏简是那么好一个人。
“想。”
片刻后,唐绯清爽的音线隔墙传来,仿佛一块坚石落入江展羿心中的湖水,渐渐下沉。
“你看,我跟他本来约了五年。可是这一年多,我一下就等过来了,所以剩下三年,我也、我也一定能等。”唐绯紧张地说着,声音有点颤抖,生怕别人发现她在说谎。
不过还好,她所说的夫婿是苏简。在世人眼中,苏简算是难得的良人。
孙宵灼热的目光终于颓败下来,他接过玉坠子。
“是我唐突了……”
本是一桩喜事,结果如此尴尬。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有点不自在,闹哄哄地想要打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