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唐绯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深深的,有点孤单。
江少侠看着看着,忽觉烦躁,喝道:“喂,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走了——”
唐绯脚步一顿,回过身来。
“你凶什么凶啊!你要走,我不开心还不成么?你还不准人不开心了!”
江展羿愣住,“我哪里不准你不开心了……”
而唐绯又垂下头,乌黑的发丝从肩上滑落,两朵榴花坠子明灭闪动。
江展羿走近两步,有些窘迫。
“狐狸仙,我是想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唐绯赫然抬起头来。
江展羿却避开了她的目光:“既然、既然庄姨对你不好,你不如跟我回去。反正云过山庄百来号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对,我是想说,云过山庄的人,包括我在内,都不会不喜欢你,所以你,我……”
江展羿越说越混乱,到了后来,俨然不知自己在说甚。
他挠挠头,不禁又烦躁起来:“反正,你听明白了就行了——”
“我听明白了。”唐绯惊喜道,“猴子,你想带我回云过山庄?”
“嗯,所以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此问一出,唐绯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她从余光里扫了江展羿的左腿一眼。
“可我得等我老三叔啊。”她道,“再说了,等阿绪和庄叔回来,我还得跟他们打声招呼吧。”
“其实你——”
“而且。”唐绯蓦然打断他,“我总不能一直赖着你吧。”
这也是了,江展羿听了这话,不由地想,自己亦没有可能让她一直赖着。
“那好,你好生照顾自己。若有事,就写信告诉我。”说罢这话,他如往常一般,扛起大刀,转身走了。
两天后的东渡口,江展羿没有等到唐绯,因为彼时,唐门阿绯已然去杭州寻季放了。
季放听闻唐绯的来意,不由大怒。
“你去唐门作甚?!唐门把你把你赶出来不说,带你没有半点好,你还想觍着脸上门去找唐默?!”
“可我不找掌门,猴子的腿该怎么办?”
“什么猴子老虎?那小子的腿疾是命,根本没得治!”
“怎么会没得治呢?!”唐绯惊呼道,“我问过华大夫了,他说猴子的腿是毒药所致。这天下,掌门用毒解毒,都是最厉害的。只要掌门肯帮忙,猴子的腿一定会好起来的!”
季放被唐绯闹得筋疲力尽,往椅子上一坐,懒得理她。
唐绯又赶紧央求道:“老三叔,掌门他不爱见我,你给我一颗疏天影的种子。他要得了疏天影,一定就愿意帮我了。”
疏天影,乃是世间奇草,混于水中,能溶百毒。
“真不知那姓江的小子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季放有气无力地看她一眼。语罢,他甩手出屋,纵身上了房檐揭开一片瓦,“臭丫头,接着!”
唐绯得了疏天影的种子,欣喜万分。她立刻用帕子将花种收好,又小心翼翼地说:“老三叔,我不喜欢庄姨,我能在你这儿——”
岂料她这话还没说完,季放已然砰然关上屋门。
“拿了种子快走!我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徒弟!”
唐绯先是一愣,气得跺脚:“你以为我想认你做师傅?!臭三叔!”
然而她这话说得却没有底气。日前,唐绯惹了庄姨生气后,便再没回过家。如今回去,也不知是怎样一番景象。
事实总是比想象更要糟糕。
三天后,唐绯回到庄家,已没了转圜的余地。她住的屋子被上了锁,自己的东西都堆在屋外头。
庄姨站在院子里,冷冷道:“不住下去的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邻里街坊也都听到了。我庄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日后,便自个儿看着办吧。”
唐绯连回嘴的力气都没了。
其实这庄家,她哪里想真地住下去呢?不过是求一角遮风挡雨的屋檐罢了。
唐门阿绯默默地将行囊收好,找了根竹竿子挑起,就此离开庄家。
流离了这么多年,总以为以后可以好一些,辗转至今,怎会又无家可归了呢?她想。
因为没有地方可去,唐绯不知不觉,走到了东渡口。
江水苍苍,船只漂泊无依。春末夏初,苏州落起小雨,天气阴阴的。
唐绯不喜欢这样的阴天。她忆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有榴花开遍山野,火红火红如同朝阳。
那是云过山庄的景致。而彼时,江展羿还带自己摘了榴花,送去常西城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