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展羿听她说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也不知是谁不谙人情世故,死皮赖脸地要跟他回家。
转眼暮色起,街畔冷清。偶有马车辘辘驶来,碾过泥浆碎草。
城西道路崎岖,很不好走。江大少侠回头一看,见唐绯还在摇头晃脑地说话,步伐跌跌撞撞。
他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牵了她的手。
手心忽然传来的温热令唐绯霎时回神。
“猴子?”
昼夜交替的时分,天地有风,半明半晦。
江展羿的眸子里,似有一泓泉水明灭。他咳了一声,有点尴尬的样子:“你走路不看路,我……拉着你。”
江展羿的手大,手上茧子很厚,暖而温热。
微凉的春夜,唐绯觉得这股暖意像是要透过手心,流到自己的心里去。她抬头看向走在前方的少年男子。他背着一把长刀,身姿挺拔,肩膀宽厚。
唐绯突然觉得很高兴。像是,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猴子。”她忽然道。
“嗯?”
“猴子,我真喜欢和你在一起。”
第19章
猴子,我真喜欢和你在一起。
突然之间,天地像静止了一般。江展羿的脚步和心跳同时一滞。他回过头来,唐阿绯依旧是满脸兴奋形容。
江展羿默了默,轻轻“嗯”了一声。
月华初上,苏州城西人烟稀少。唐阿绯先前还在叨叨念念,这会儿却静了下来。
“猴子。”眼见竹舍静了,唐绯顿住脚步,她的声音怯生生地,“猴子,我有点怕。”
不知怎么了,就是有点怕,好像、好像小时候,单独面见唐门掌门一样。
江展羿也顿住了。他朝竹舍看去,手掌心濡湿有汗。
“……我也是。”
他也有点怕,甚至紧张,就像要把新学的武功耍给师父看一样。
屋外有声响,欧阳熙推开木扉。篱笆墙外,江展羿和一个很好看的姑娘站在那里。
“爷爷。”
“欧阳、欧阳爷爷。”
他们的样子都很局促。
“爷爷,她是,是……”
“你提过的朋友?”欧阳熙淡淡一笑,“进来吧。”
竹舍不大,收拾得纤尘不染。桌上几盘菜都十分家常。可就是这样的简单,令人心生温暖。
唐绯在桌前坐下,接过欧阳熙递来的筷子,连忙道谢。
眼前的老者清寡从容,唐绯丝毫没有将他跟那个名动江南的欧阳老先生联系起来。她还以为,名气大的人都是高不可攀的。
“叫什么名?”须臾,欧阳熙问道。
唐绯连忙放下筷子,郑重其事:“欧阳爷爷,我叫唐绯,你唤我阿绯就成。”
欧阳熙又问:“蜀地人?”
唐门阿绯从没如此老实过,“嗯,我是蜀地人,原先是唐门的,九岁那年,我来江南学过艺。后来我回了唐门,就被……”唐绯垂下头,有点自卑的样子,“就被掌门赶出来了。”
欧阳熙一诧,看了江展羿一眼。尔后,他淡笑道:“塞翁失马。”
焉知非福?
可唐绯却笑不出来了。她十分后悔,自己怎能说出被逐出门派的事呢?这样一来,岂不是惹人嫌弃?
唐阿绯眸光黯淡下来。她很小心,只挑离得最近的菜吃,一口一口,不发出丁点儿声音。
江展羿见状,不禁皱眉。他将筷子头往桌上一齐,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入唐绯碗里,低声说:“多吃点。”
言罢,江少侠又忍不住看了欧阳熙一眼。他有点局促,仿佛,还有一点心虚。
而唐绯嚼了嚼碗里多出的鱼肉,立刻欢喜起来。唇角往上一翘,却不敢大声言谢。
这等小儿女的情怀,欧阳熙暌违多年,错过一生。如今见了,便是心如止水的他,也由不住失笑。
“阿绯的性子,倒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爷爷的故人?”江展羿一愣。
“她去年去世了。”欧阳熙的眸子如古井无波,“我那故人在世的时候,也如阿绯姑娘一般单纯真挚。”
一时饭毕,唐阿绯又连忙帮着收碗洗碗。
待到月挂中天,欧阳熙的屋前响起叩门声。江展羿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欧阳熙放下手中书卷:“阿绯姑娘呢?”
“她在院里看花。”江展羿道,“今天太晚了,我让阿绯在这里住下,明天再送她回去。”
欧阳熙一笑,点了点头。
江展羿犹疑半晌,又问:“爷爷方才说的故人,是师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