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展羿忍不住握紧青龙刀柄,手背青筋根根暴露。他猛然起身,大步推门而出。
“猴子,你去哪儿?”
江展羿压不住上窜的怒火,翻身上马:“去把那个混账东西带回来!!”
策马扬鞭,风声急速从耳畔掠过。江展羿想,难怪苏简会先对自己用毒,他若是清醒,定会竭力阻止他。
去云山镇不远的山坳中,是东崛门的分堂斩水堂。日前,东崛门门主将这分堂给了萧世山,让他安顿萧家中人。今日的苏简满腹仇怨,定不会放过这块地方。
江展羿想到此,越发心急。他连连打马,只盼着能挽回一分一毫。
但,终究还是迟了。
寂静的山坳里,只有寒鸦长啼。空气里弥散着浓浓的血腥气。江展羿翻身下马,呆立在数十具尸首前。斩水堂的弟子,并非手无寸铁之人。无法想象苏简是如何在短瞬间,将无数人毙命。更无法想象的是,当时的他是怎样的心狠手辣。
山外的酒肆,酒老板被那个浑身染血的人吓得瑟瑟发抖,把酒坛子堆在他桌边后,便躲在了柜子后头。
苏简举坛而饮,直觉这酒水寡淡,片刻亦不能尽兴。
“苏简!!”就在此时,酒肆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手中的酒坛子被人夺过,江展羿提起苏简的衣领,挥拳打去。
拳头被拦截在半路,苏简笑起来,语气中尽是讥诮:“怎么,江少侠来此也想报仇?”
一句话激起滔天的怒意,江展羿抽刀横斩,苏简却仰身避过。他连退数步,一脸轻松地说,“可惜你来得太慢,人都被我杀光了。”
“苏简!”一纵刀光映着月色,江展羿咬牙切齿,“自始至终,想报仇的只有你一个人!”
“哦?江少侠果真磊落?”苏简笑道:“若我没猜错,自从江少侠恢复记忆,便派人潜在了东崛门。若非对萧家的动向了如指掌,你又如何能及时赶到此处?”
“……与你无关。”
苏简所言,江展羿无法辩驳。三年前一场险些令唐绯丧生的大火,始终是他心头的一块阴影。若是有一天,萧家再对唐绯出手,他亦难保自己不会赶尽杀绝。
“自是与我无关。”苏简挥袖,面色冷寒下来,“因此我的事,江少侠亦无须插手!”
“你以为,逞一时之快手刃仇人,你失去的一切就会回来?!”
“我倒是忘了,江少侠身世如此坎坷,却能对岭南萧家隐忍二十余年,实乃个中翘楚。”
“苏简,我无意跟你做这些无谓之争。”江展羿顿了一顿,终是放轻语气,“我承认,我方才看到一干萧族人毙命,心中并无太多同情。”
江湖本就是恩怨是非之地,也许所谓对错,归根究底还是弱肉强食。
“而且,若我如今孑然一身,说不定会与你一样寻萧家报仇,甚至杀上岭南也说不一定。可我不是,我的身边,还有狐狸仙。苏简你也不是,你做这些的时候,可曾为穆三小姐想过?背负了这一身血债,你跟她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长风猎猎,扬起二人的衣衫。良久的沉默后,却是苏简笑出声来。
“江展羿,你可曾被逼上绝路过?”
“你这一生中,可曾有一回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的人失去再也无法挽回?”
“你没有,你太幸运了。虽是遗孤,却被名动江南的欧阳熙收养,有武功天下第一的穆衍风做你师傅。三年多前,你本该毒发身亡,却死里逃生地去了桃花坞,在江湖人人敬畏的桓公子居所,一养三年。”
“你可知道,桃花坞我曾经也去过。当年小姨和苏烟去世,我在外头跪了七天七夜。”
“我出生比你好,生来便是青衫宫的少宫主,可是每每遇难遇劫,总是无力挽回。不像你,可得高人相助。”
“江展羿,其实我并不羡慕你,因为我想要的太简单,不过是一份如意团圆,可不知道是否是天意,每每就要到手,却总是被剥夺。这么多年,我真是乏了……”
夜风拂面,带着秋日清寒。江展羿安静地听苏简说着,忽觉也许是自己错了。哪有人生来暴虐?哪有人生来乖张?哪有人生来就为复仇而活?一份如意团圆,对于青衫宫的少宫主来说,真的是个简单的愿望。可是,眼看唾手可得,又失去得惨烈,那会是怎样一种伤。
而我们,若从未在同样的挫折上爬起来过,便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人的偏执与懦弱。
“那你……日后打算怎么办?”江展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