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着,一行人便下了楼,出了望归楼。是时黄昏,红绯挂在天边。小骡子咯噔咯噔踢着地儿,舒棠跟几人做了别,理了理斜肩小布包,便要回家去。
她一袭湖色衣裳,走路的时候,小布包便在腰下一摇一晃。云沉雅立得不远,摇扇看了会儿,觉得这美景堪比春日霞光。
可是,太美的东西,总是短暂。舒棠还没跳上骡子车,便听身后有人唤了句:“阿棠。”
阮凤走近两步,伸手扶了扶舒棠的发髻,不禁笑得柔和:“原给你买过簪子,你却不爱带着。发髻乱了,自己也不晓得。”
待人已经走远了,不见了,尾巴狼还立在望归楼前。手里的扇子早就不摇了,牙齿磨得咯咯响。司徒雪只当他在想事儿,一时也未打扰。
过一会儿,尾巴狼说:“太煞风景了!”
司徒雪一愣,想了想,回道:“大公子也看出来了?阮凤身为王爷,对舒棠的确非同一般。属下查得,小王爷与舒棠极有可能是亲兄妹。而舒棠手里的酿酒秘方,亦有可能来自阮凤。”
说罢这话,那头却没反应。
再过一会儿,尾巴狼又说:“亲兄妹了不起啊?!”
司徒雪立刻拱手:“的确不足为惧。不过之前所说,都是属下的推断,若无具体证据,很难做出定论。”说着,她又拧起秀眉,“唯今之计,最好是能夺得沉棠酒的酿酒方子,抑或者……”
不等司徒雪说完,尾巴狼手里的扇子突然“呼呼呼”转了几十圈儿。他再瞥一眼长街尽头,忽地冷冷一笑,道:“走着瞧吧。”
说罢这话,尾巴狼迈了步子,一手背身后,一手摇着扇,转身便朝长街另一头走去。
没隔几日,商号的事儿便落定,起名“棠酒轩”,前厅接客,后堂存酒,穿过巷弄往里走,便至一处大宅子,这是新一家府邸,也唤“云府”。
开张当天,鞭炮放得噼里啪啦,预示生意兴隆前景雷霆。果不其然,云尾巴狼做生意很有手段,初初几日他也不图利,抓住小老百姓贪便宜的特点,低价多销,各种馈赠。不出日头,便将“棠酒轩”的名号小范围打响。
再来说司空幸等几人。他们三个,按理儿除了司徒雪,在神州大瑛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即便“棠酒轩”做到南俊第一,也及不上他们本身的名号响当当。司空幸与司徒雪是闷头做事儿的性子,即便心有不满,也能强压下来。白贵则不然。棠酒轩开了不出五日,白贵便磨皮擦痒,把不痛快挂脸上,期盼能与人,尤其是与狼产生共鸣。
云尾巴狼何其精明,自是瞧出白贵的小九九。可他不动声色,照例风风火火地做生意。白贵实在受不住,终于某一日,对云沉雅做了一系列旁敲侧击的规劝。
规劝的大体意思是年轻孩子都轻狂,少年心图新鲜。老奴晓得你尾巴狼对人世间对大自然都很好奇很有探索心理,这回事儿就好比你头一遭梦遗乃是因为你对床弟之事有了朦胧的期盼。但借用我大瑛朝臣一句名言,凡事你得把握个度,一旦过了便过犹不及,这就好比你一头扎进一桩小事儿中倒头来耽误了大事儿便得不偿失,这就更好比你年轻时更无数个女人发生关系,到洞房花烛繁衍生息的那夜你却瞬间不举了,这是多么令人绝望啊。
白贵对云尾巴狼进行规劝的时间,乃是一个灯火幽暗的夜晚。听完这一翻苦口婆心之言,云沉雅在灯下沉静地思量了一番。尔后,他只用了一句没抓住重点的话,直接将白贵撂倒。
他道:“其实,我在梦遗之前,对床第之事已然有了清晰而深沉的期盼。”
三月末,桃花灼灼,梨花如雪。舒家小棠驾着骡子车,一路咯噔咯噔,在春气浓郁的午天来到棠酒轩。彼时云沉雅正发困,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懒散地从铺子里逛出来晒太阳,见了正在搬酒的舒棠,却呆然愣住。
那姑娘今日穿一身烟色裙,袖口处绣两朵海棠花。发髻好生梳了,上面插一根素极的白玉簪子,往下看,额间的一粒朱砂好似花蕊,美得惊心动魄。
云沉雅一时反应不能,顿在门口,像失了魂,直到舒棠叫了好几声“云公子”,他才略略缓过来。伸手摸了摸鼻尖,云尾巴狼偏头去瞧酒坛子,不自然地说:“怎么……怎么今日你亲自送酒来?”
舒棠笑起来,还是傻兮兮的样子:“我今儿个要来这处,便顺便将酒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