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个说法,说样貌好的人之间,都有几分相似。要说阮凤与云沉雅相像,其实也不尽然。云沉雅恣意风流,而阮凤却严谨许多,一袭墨发在脑后挽了个髻,打点得分毫不乱。
可是,他这会儿敲着扇子笑起来的样子,不由地便让舒棠恍恍然。
舒家小棠揉揉眼,将心里想法过了一遭,便道:“阮官人,我前阵子做了桩事儿,心里挺悔的。”她垂下头,赧然笑起来,“我给云官人做了件衫子,本来他收下了。可我又给拿回来了。我拿回来的时候,看了他两眼,他挺难过的。”
阮凤沉默一阵,顿住脚看着她:“是方才,你在院里缝补的那件?”
“做得不好,我想再改一改。”她不好意思地道,“那衫子原是我的嫁妆,现在、现在没法答当嫁妆了,可我还是想送给云官人。”
阮凤愣了片刻,没说话。
舒棠接着道:“那日……那日也是我不对。其实我老早以前,压根就没想要嫁给他。只是他后来跟我一提,我就鬼使神差地应了。如今他要走,我估摸着也是不得已。可是那天我还是……还是跟他发了脾气。总之我挺对不起他的。”
阮凤的眉头皱起来。他看了眼远天积厚的云,道:“不嫁了也好,日后好好儿留在京华城,只是别难过就行。”
舒棠听得此言,兀自想了一阵,忽地问:“阮官人,云官人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吧?一定、一定不单单只是个商人吧?”
阮凤一怔,点了点头。
于是舒棠就乐呵呵地笑起来:“那样我就不难过了。你看,我是个贫寒的姑娘家,云官人是神州大瑛大户人家的公子。我本来就配不上他。他这么了不起,又对我很好,这样就行了。”
阮凤笑了一笑,像有点无奈:“不问问他到底是谁吗?”他道,然后他的声音又放低了些,“其实你的亲娘……”
“不问了。”舒棠忽然笃定地说,“我爹跟我说的,该知道的便知道,其他的事,不该我管,也管不着。既然云官人不愿与我提他的背景身世,我记得他的名字他的样貌就好了。”
“云沉雅……”阮凤轻声叹,然后笑了:“他真是何德何能啊……”
舒棠诧然地看着他。
“小棠,我日后唤你阿棠好吗?”阮凤又说,他顿了一下,将扇子放在手里摩挲着,有点紧张,“阿棠,我认你做个妹妹吧。”
舒棠又愣住了。也有个人,从前兴致勃勃地与她认了个干亲,日日唤她小棠妹,可是这个人,忽然地,就要走了。
“好。”舒棠说,她垂下头,喃喃地道:“我挺喜欢别人认我做妹妹的。认我做妹妹的,都是大好人……我……得去瞧瞧他。”
舒棠还想着要回客栈换件好看的衣裳,可方到了棠花巷子口,便撞见倚在墙根上的云沉雅。
风声沙沙的。雨水还没落下来,街头便没甚行人了。
云沉雅的脚边放了个竹筐。筐子上搭了一块布,瞧不出是什么。见了她,有点尴尬,因不知该说什么,像是无论说什么,都很不对。
终究还是舒棠唤了声:“云官人。”
云沉雅觉得她的声音也是好听的。他点了点头,有些不知所措。目光落在脚畔,这才忙道:“我来……带点东西给你……”
舒棠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蹲下来,指着那竹筐。“是这个么?”
云沉雅愣了愣,在她旁边蹲下,“是这个。”他将布幔掀开,里面是两只长得很肥很呆的灰爪兔子,“我前些日子寻到的,将它们喂肥了,想着你喜欢,便带来了。”
舒棠将手伸进竹筐旁,两只兔子似有灵性,凑过来舔她的手。
云沉雅在一旁看着,看她脸上渐渐浮起的笑靥。
“喜欢吗?”云沉雅小心翼翼地问。过了会儿,他又低低地说,“我弄不明白你喜欢什么。只道是你喜欢这等自然而然的东西。我原先还……还在后院种了桃树,可是时节过了,没能开出花来……”
像一个小孩邀功似。他说了停,停了又说。
兔子不会叫。舒棠探手去拍拍它们的头,两只灰爪兔都作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舒家小棠有点难过,有点开心。她想了想,答了句:“云官人,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