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又是一愣。是了,这世上,有谁会那么巧同时长出朱砂痣和泪痣。即便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舒棠眉间朱砂的殷红似血,实在不像是天生。
“你是说,叶小宝今日癫狂,乃是因为见了小棠眉心的朱砂。而十四年前,他得癫狂症的因由,也与眉心有朱砂的人有关?”唐玉思索着,“而十四年前,恰巧又是穆东方家接手联兵符的时候……”
“你何必避开要害不说?”云沉雅道:“我听说,南俊的联兵符,虽是你们三家分作保存,可最后开启的法子,却在一个人身上。”
他又笑了。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冷意。
“这个人是女子,眉心刺一颗朱砂,且还是皇室的人?”
其实开启联兵符的方法,原是个不可外泄的秘密。但是云沉雅神通广大,查到了一个眉心长有朱砂的女子,是这诸多琐事的关键之一。天底下眉心含朱砂的女子不少,却也绝对不多。也许是因儿时便见过舒棠,也许是因舒棠生性老实又单纯,云沉雅如此精于算计,但一直没怀疑到她的身上。
这话出,唐玉清楚明白了云沉雅的意思。他想了想,忍不住说:“可小棠……你别怀疑小棠……”
云沉雅默了一默,却绕开这话头,淡淡地道:“这整桩事,说穿了三个重点。其一,当初叶小宝与他爹,定然在穆东看到了什么。其二,方亦飞对联兵符起了野心,这一点可以确定。其三……”他伸手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可要查查清楚舒棠是否是你们南俊皇室的人。”
他的话没说到底,但唐玉已经清楚明白了。联兵符有如神物,穆东方家本来势力就大,若利用此物,恐怕神州各国都要陷入水火,又遑论他们临南唐家。
而在那个山河飘摇的关头来临前,他们唐家势单力薄,与其孤身奋战,不如依附于更加强大的势力。而眼前的人,唐玉抬头看去,虽则阴狠狡诈,虽则深不可测,但他却是权势滔天的瑛朝大皇子。
唐玉也是个老实人。可他看得清形势,更分得清利害关系。从前所谓的恶作剧暂且抛在脑后,他咬了咬唇,说了一句话:“往后……任凭大公子差遣……”
一晚上都沉着脸,到了此刻,云沉雅才露出犹如大尾巴狼的笑容,“嗬,那敢情好。”
一番细雨洗清秋。不几日,天气便转凉了。这些天,舒家小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苏白苏相公来找,说是秋深些就订亲。舒棠道,你看着办就成。
舒三易这些日子也闲,整日背着手在大街上游晃,时不时也挖些八卦取乐。舒棠好凑热闹,听得八卦,也笑两三声,但总不似从前有兴致。
知女莫若父。没过两三天,舒三易便瞧出端倪,拉了舒棠来问。舒家小棠本不欲说,怎奈心头实在憋得慌,便一五一十地对她爹将事情原委讲了一番。
这事儿说到底倒也十分简单。云沉雅会武功,却又骗她说不会,入夏时两人一道逃命犹如一个笑话,她这会儿心中还有点儿膈应。
不过,舒棠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将心中郁闷说完,她又老老实实地跟舒三易道:“其实我早觉摸出云官人不是个一般人。他是做大事的人物,要有了什么黑的白的,也不能事事都与我这种寻常老百姓家的姑娘说。可会武功这桩事,忒寻常了些。他虽说了自己是不得已,可我就是有点儿不开心。”
话到这里,舒棠又闷闷不乐起来:“再说了,那日他也不爱搭理我。”
舒三易甫一听得闺女儿这哀怨语气,惊得浑身一抖。他凑近,试探地问:“红妞啊,我咋觉得你是瞧上云官人了哇?”
舒棠听了这话,也是骇然一跳。她即刻摇头如鞉鼓,连声道:“没没没,我没瞧上他。我是觉着云官人好,哪家姑娘能给他做媳妇儿,这辈子也圆圆满满了。可我诚没觉着自己有那福分。”
说着,她又是一叹:“人的福分有限的。我是个老实人,出生又贫寒,若嫁了‘天上的神仙’,那也消受不起的。”
舒三易闻得这话,才放下心来。可听舒棠说自己出身贫寒,他的眼中却似闪过一丝怅然色。沉思了半晌,舒三易才劝道:“闺女儿啊,且不论云官人是不是会武功。很多事情呢,你在意太多就没意思了哇。这个世上,该你知道的,你就知道,其他的因由,也别刻意去追究。谁都有个难处是不是?有时候,也是我们自个儿见识短,没法儿理解别人的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