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个耐烦与人周旋的性子,有什么事总愿直接撂地。这种习惯往好听了说是直率利落,但有时却容易坏事。
就像那年在溯回城,贺渊请求她不要将“那件事”说出去,她毫不犹豫一口应承,反倒让贺渊误以为有诈,跟前跟后差点没把她烦死。
方才她好像又犯了这毛病。
船家老大本来已信了她是薄有家底的人,也接了她的话,不着痕迹地抛出点苗头来。可就在她想进一步往深了去引时,他忽然谨慎打住了。
此刻赵荞回头反思再三,实在吃不准是自己太急躁引发他的疑心,还是旁的缘故。
她很忐忑,也很烦躁。
贺渊想了想,诚实点头:“是。急了些,容易让人觉得有诈。”
“我油炸你个死人头!”赵荞迁怒炸毛。
“不是你自己问我的吗?”贺渊摆出无辜的冷漠脸,“我只是如实作答。”
“我出了纰漏自己不知道吗?要你说?!”赵荞一把将他推抵到船板上,凶巴巴恼羞成怒,“这就好比有个长得不好的看人问你,‘我是不是很丑’?人家这时是想听你如实作答吗?!你但凡是个人,都该知道宽慰一句说‘你不丑,还有救’!”
“受教了。”贺渊垂眼看看抵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又看向赵荞那跃动着小火簇的明眸。
赵荞收回手来,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自己先笑了:“看什么看?没见过恼羞成怒乱发脾气的人啊?”
顺手帮他理了理衣襟。“对不住啊,我急起来脾气就不好的。”
“嗯。”
双双沉默片刻后,贺渊清了清嗓子。
“我想了想,若真有个人那么问我,”贺渊神情郑重而诚恳,“我会告诉对方,韩灵那里有一种叫‘玉容春’的药膏。太医官还有几种养颜的方子。”
在他的观念里,提供几个能实质解决问题的法子给对方希望,比空口白话的宽慰要有用。
虽方才赵荞抛出话头急了些,但据他从旁的观察,船家老大只是惯例谨慎,不像起疑的模样。
他一面盘算着,转身往客舱里回了。
赵荞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你想告诉我什么?”
“不用救,”贺渊在自己的地铺床位前站定,回眸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语带双关,“你也没那么丑。”
正坐在他床位上与对面一位大叔闲聊的韩灵惊讶地抬头,歪着脑袋看了看赵荞,又看看贺渊。
在京中,即便对赵荞成见再深的人,也无法在相貌这件事上挑她半点毛病。就这粗衣布衫都遮不住光彩的长像,叫“也没那么丑”?!
“二当家,我恐怕得替你把个脉,”韩灵伸出手去,“看看你是几时瞎的。”
第35章
韩灵被贺渊拎起来就是“一番手谈”。
拳拳到位,不偏不倚, 充分证明了贺渊还是那个目光如炬的贺渊。
客舱内其余船客看出他俩这架势只是自己人闹着玩, 倒也没谁来劝, 反躲远些笑哈哈看热闹。
待这通玩笑式的打闹结束后,客舱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场面。
大家三三两两凑在一处各说各话,有两个年岁相近的小孩子笑呵呵追逐着跑来跑去。
嘈杂热闹成一锅粥, 又奇妙地互不打扰, 倒也有趣。
韩灵拉着贺渊凑到赵荞跟前, 小声地告知二人自己先前的新发现。
“昨夜最开始进来的那三个人,中午没下船,还在这里。”
昨夜共五人上船,其中有一个上来后就与船工们待在一处,从头到尾未在客舱里露面,在赵荞的判断中那人该是掮客之类的身份。
除了那位之外, 最后那名被贺渊踢伤的男子进来之前,有三个看起来无异状的人直接进舱睡下了。
当时客舱内昏暗,赵荞没有看清他们的样貌。加之后来她一直专注于那名服了“赛神仙”的男子, 便忘了最先那三人。
听韩灵这么一说,赵荞不禁诧异地怔住了。
贺渊也有些意外,目光不着痕迹地一一扫过舱中兀自谈笑的众人。
韩灵压着嗓又道:“他们三人像是一起的,铺位挨得近,也不与旁的船客搭话。先前你俩出去时,最里头铺位有家的小孩儿跑来跑去,踢到了他们的随身行李。我打量了一下, 是个方方正正的木箱,看起来很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