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夫妇因各有公务不得闲前来赴宴,已早早向钟离瑛致歉并送过寿礼,今日信王府便由二姑娘赵荞与五姑娘赵蕊前来。
赵荞的五妹妹赵蕊是钟离瑛大将军的入室弟子,素日里都在这大将军府受教听训,出入此间比在自家王府还要自在。也不需侍者引领,仿佛主人家的一员,热切周到地领着自家二姐往内院去单独面见钟离瑛。
此刻行经中庭,不少原本正在与人寒暄交谈的宾客突兀噤声,远远投来各种眼神。
之前贺渊向毓信斋东主季琢玉讨了人情,特地为赵荞赶制了一套新衫,今日可是大出风头了。
香娇玉嫩的浅珊瑚色织金锦束腰大摆,外罩薄纱云雾绡,绚丽华彩与素淡薄纱相得益彰。
沿裙摆看似恣意地散缀着碎粒晶石,若有懂行之人定睛细究,就能发现那是前朝有名的《天河图》的轮廓。随着她举步换慢行,身移影动间便有烁烁流光,似谁人掬了整条天河的星辰泼于其上。
所谓女大十八变,这几年赵荞渐渐长开,京中许多人早就留意到她的长相是极出挑的。今日这身装扮更是恰到好处地彰显了她正当年岁的明丽生动,又不失王府姑娘该有的矜雅高华。
赵蕊靠近赵荞身侧,压着嗓子雀跃道:“二姐你看,夏世子!”
赵荞扭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脚下却一滞,先时还带着笑的神情已转微妙。
今日的夏俨稍稍收敛了前几日在码头时那风流狂放的做派,一袭雅正天青锦袍穿得周周正正,暗花银冠束发,按理说该多几分端谨。可他慵懒环臂斜身倚着廊柱,站没站相,又将那点好不容易拢束出的端雅持重毁得干干净净。
不过他自来纵心任性,这副模样倒没谁觉得奇怪,赵荞看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不好的是站在他身旁与他交谈的那人。
“二姐,你怎么了?”赵蕊察觉到二姐突然不快,怯怯歪头偷觑着她。
赵荞哼了哼,小声道:“这夏俨,看人怎么有点瞎?竟与陈寻那老不修搅和到一处。”
她口中的“老不修陈寻”原是武德帝时期的礼部尚书,早年在钦州时便追随武德帝驱逐外辱、收复故土。
年轻时的陈寻倒也有几分好名声,有抱负也有胆色,才干也算出众。在大周立朝建制之前,他还曾参与《大周律》的制订,武德元年起便被任命为礼部尚书,京中二等大员,也算德高望重的开国名臣。
可惜晚节不保,随着年纪渐长,竟变得荒腔走板,不但违律私纳后院人,武德五年还胆大包天地抬了尚未成年的小姑娘进府。
且不谈“朝廷大员私纳后院人”本就是不得法理认可的违律犯禁之举,即便明媒正娶,“童婚”在大周《戚姻律》中也是个处罚不轻的罪行。
陈寻早年参与各项大周律的制订,《戚姻律》中关于“童婚”的定罪与重处细则的初拟还有他一份心力呢,最终他自己却不当回事,简直令人齿冷。
那年昭宁帝还是储君,着手整顿京中官员违律私纳后院人之事,连她的亲姑母长庆公主赵宜安都被做了降爵罚俸削府兵的处置,对陈寻这个礼部尚书自不会手软。
彼时赵荞的长嫂徐静书刚进入御史台任职,奉命对陈寻等人发起弹劾,并在武英殿与陈寻等人当面庭辩,在武德帝及百官见证下按律抽丝剥茧钉死了陈寻的罪名。
那之后陈寻被罢官,所有恩封全部被撤,还处了牢狱并罚没了部分家财。
不过陈寻毕竟开国名臣,也曾与许多朝中肱骨一同为收复故土而尽心尽力,随着事情渐渐淡去,这两年京中某些高门念着旧日故交,有隆重宴请时也会向他发出帖子,不愿在明面上被诟病为“拜高踩低”。
但信王府是没与陈寻来往的。
一则导致他当年倒台的引线人物正是信王妃徐静书,他恨得牙痒痒,按常理来说也不会想与信王府有什么交道;二则信王府也瞧不上他这种知法犯法的老不修。
违律私纳后院人就算了,还挑个年岁够当自己孙女的小女孩,简直为老不尊、丧心病狂。
赵蕊想了想:“或许是闲着无事,陈寻凑上去找他说话,他就客套周旋一下吧?”
赵荞皱了皱鼻子,觉夏俨的光环淡了三分:“算了,他爱与谁结交同咱们也没关系。走吧。”
姐妹俩正要继续后院去,那边的陈寻与夏俨却一道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