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形,与军医医案上的先例何其相似。
赵荞总算明白,为何恰是在提到溯回城冬神祭典时他就开始头疼——
当年与他同去溯回的那队年轻内卫,怕是在邻水恶战中殉国了。
赵荞抬眼望着廊下横梁:“若是突然想起了,会怎么样?”
“当年江阳关孤军守城那一战,有位幸存的小将军……”
那时军医们对此类自保性的失忆全无了解,只让人以旧物、旧事帮助他恢复记忆。
小将军很快想起所有事,然后,拔剑自刎。
“我估摸着,怕不能催着、逼着他去想。他不问的事大家就不提。时间长了,那心结慢慢松动,自己释怀后想起来,或许就不会痛苦到承受不住。”
至于需要多久?是不是只要久了就真能释怀?天知道。
“到底医者仁心,”赵荞泪眼望着梁上雕花,承情笑喃,“只挑所有可能里最温柔的一种来说。”
她与贺渊最初的相熟相知绕不开那队金云内卫,可又不能逼他去想那些事。
总不能冒着让他崩溃发疯的风险。
或许他俩真是别人说的那样吧?天作不合。
第6章
韩灵自顾自摸着下巴又嘀咕了几句,回过神来才发觉赵荞脸色不对。
“呃,方才只是我的推测,”韩灵忙道,“我这人琢磨事时会跑神,常常自说自话,那些话只是思索过程,并非确凿的诊断结论。”
赵荞垂眸颔首后,兀自转身离去。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韩灵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疑心自己可能捅什么娄子了。
不过他是个醉心医术的一根筋,对伤患、医案之外的事并不大放在心上。
只稍许困惑了几息功夫,他就将赵荞的古怪反应抛诸脑后,折回贺渊的寝房重新探脉。
此刻贺渊已从那股突如其来的痛楚中缓过劲来,坐在床沿正要站起。
“贺大人稍等,我得替您再探一次脉象。”
韩灵脚下不停,趋步近前。
一旁的中庆赶忙拿了雕花圆凳过来。
贺渊配合地坐回榻上伸出手臂,淡抬眼睫,诚挚道谢。
“有劳韩太医。”
虽韩灵等几名太医官是奉昭宁帝之命而来,贺渊却并未觉得理所当然,该有的礼数总是要的。
“贺大人太客气了,我进来一回您谢一回,真真折煞我。”
韩灵伸手搭上他腕间,见他像是在朝外张望,便顺口道:“赵二姑娘没跟来的,像是走了。”
贺渊滞了滞,紧接着便若无其事的漠然道:“嗯。”
候在旁侧的中庆忐忑地低头垂眸。
这些日子赵二姑娘每天都来,之前七爷没醒时她都会待很久,临走前还会细细叮嘱几句。
没哪次像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的。
虽说赵二姑娘不像个斤斤计较的,可七爷醒来后就记不得与她的事,这着实有些伤人,想必她今日过来本就不大自在。
先前七爷忽地头疼成那样,所有人都慌了手脚只顾上这头,竟将那么个贵客晾在外,想想还真是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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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探脉、望气过后,韩灵并没有妄作论断,只叮嘱贺渊静养勿大动,便匆匆回太医院去想法子论证自己的推测。
韩灵走后,贺渊让中庆倒了温水来抿了两口,便靠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走神。
中庆小心翼翼觑着他的侧脸,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声道:“七爷。”
贺渊回魂,侧过脸看向他,眉梢疑惑轻抬。
“先时大家慌了手脚,怠慢了赵二姑娘,怕是……不太好。”
“是不太好,”贺渊垂下眼帘,压住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毕竟登门是客,虽事出有因那也是失礼。你让人上信王府致歉。”
醒来后被告知自己缺失了一整年的记忆,局面荒唐得一团乱麻,他本就有些茫然无措。
再加上那段记忆里竟还有个据说即将与他议亲的姑娘,这就更叫他傻眼了。
他完全不知该拿那个赵二姑娘如何是好。
若直接说“对不住,我不记得我俩有什么事,不如一拍两散”,似乎过于冷酷残忍。
眼下他连自己过去那一年究竟怎么回事都还没闹明白,实在想不出合适的法子来处理赵荞的事。
只能先这么客客气气地淡着。
倘使赵荞只是个寻常贵客,那贺渊这么处理倒也有礼有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