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一个岁行云“续命”,瞒下消息,让朝廷迟了大半年才对松原动手,从大局看来,是真的自私、狭隘又没轻重。
这骂名不会轻的。比二十年苦役难熬多了,或许余生都不得安宁。
“岁行舟,别人或许会唾弃你的选择,可我不会。你是行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我是她唯一交心的朋友。在她选择了自己抵命去救两千同袍后,若我们不为她尽力,谁又来救她?她已舍命选了大节,既有你说的那‘天赐机缘’,我们就来替她自私一遭,哪怕你我死后会遗臭万年!”
赵荞站起身来,笑容坚定。
“我当年应承过行云会照应你。这事上我帮不了你太多,但只要你没骗我,我会做到与你同进退。这样,将来你背负万人唾骂时至少不会是孤零零一个人。不然,你可太惨了。”
世人着眼大局,或许会觉那不过“区区一个岁行云”,可对岁行舟来说,她是“世上唯一的亲人岁行云”;对赵荞来说,她是“我年少相知的朋友岁行云”。
她短短一生还没活够十八载,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功业传出,对这世间大多数人来说或许无足轻重。
但对岁行舟与赵荞来说,她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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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回城,赵荞让马车将岁行舟送回家中休息,自己则带着银瓶徒步走在熙攘的街头。
“虽他每五日才放十几滴血,可我瞧着他那脸色真是一日比一日惨白,”赵荞不安地啧舌,“瓶子,吃点什么能补血?”
银瓶认真地想了想:“大枣?猪肝?还有啥,一时也想不起来了。要不咱们回去问问鲜于大夫?”
她说的鲜于大夫,是赵荞的专属家医鲜于蔻。
赵荞猛摇头:“我谢谢你!鲜于蔻鬼精鬼精的,又喜欢刨根究底,嘴上还没个把门,我躲她还来不及呢。”
“哦,”银瓶挠头,“那,我去找家医馆问问?”
于是两人便顶着烈日前往附近一家不大不小的医馆。
才要踏上医馆门前台阶,就听背后传来贺渊担心疑惑的声音:“谁病了?”
赵荞脊背一凛,银瓶更是在这大热天里蹦出满脑门子冷汗来。
双双吓得个透心凉。
这位可比“鬼精鬼精的鲜于大夫”更不好糊弄!别是跟着去了広严寺吧?!
知道银瓶胆子小,怕她惊慌之下会说漏嘴,赵荞定下心神后,便命她独自进了医馆去,自己则板着冷脸领贺渊到了对面巷口的大榕树下。
两人在树荫下面对面站定,赵荞也不看他,只不咸不淡地问:“有事?”
“你先告诉我,究竟是谁病了?”贺渊似乎有些紧张。
会这么问,看来先前是没跟去広严寺的。松了口大气的赵荞总算缓缓抬眼觑他。
午后日头炽盛,晴光烈如多情胭脂。枝叶间洒下星点光芒,落在他的鬓边眉梢,使他看上去像在发光。
京中许多消息总是传很快的,昨日贺渊一行在鹰扬大将军亲率的仪仗引领下回京,北门那么多人前去夹道欢迎,之后他们又直接进内城面圣,是以今日街头巷尾已有许多真真假假关于贺渊在松原的英勇事迹开始流传了。
过往路人频频投来好奇目光,显然有不少认出这就是传闻热议的那个贺大人。
他与伙伴们出生入死赚点好名声,真的不能跟着她无辜被牵连、被唾骂。赵荞心窝微微一酸,扯了扯唇角。
“我,一点小毛病而已。近来大哥大嫂都忙,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出来寻家医馆随便看看,”赵荞故意不耐烦道,“答完了,我可以走了吗?贺大人。”
贺渊摇了摇头:“你气色看起来挺好。”
“你又不是大夫,好不好你看得出来个鬼!”赵荞送他一对漂亮的小白眼。
“什么病?”他的目光始终攫着她的面庞,执拗追问。
“月事不调,”赵荞吊儿郎当地扯出个笑弧,“看吧,偏要问,问了又接不住话,平白落个脸红不自在。何必?”
这小流氓,真是太知道怎么堵他了。
贺渊清了清嗓子,撇开微红的俊颜,尴尬嘴硬:“脸红只是……天太热而已。”
“管你为什么脸红。总之你该干嘛干嘛去,别跟着我,也别管我的事。我没打算再跟你扯上什么关系。”赵荞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