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此前在松原时,可曾听闻当地人讲过,崔巍山原名希夷,山中本有一个神巫族。真真正正的神巫族。”
希夷山中神巫族,是松原人心中“神明留在世间的神仆”,替凡人与神明来回传达祈愿与结果。
前朝亡国时,被吐谷契大军屠族灭种。
赵荞震惊到呆若木鸡。
“希夷山中的神巫族”,她自然是听说过的。
松原客栈掌柜,惊蛰盛会上卖面具的摊主大姐,都说过。
松原人说,从前山中还有希夷神巫族时,他们活得有希望,生而不知苦,死后无需悲。
因为在遭逢绝境时,会有神巫族替他们向神明祈求,但凡机缘尚在,神明就会通过神巫族给予凡人护持庇佑。
当时她以为那只是牵强附会,在数十年的漫长光阴中被过度玄化的一个传说。
像话本子、戏折子里那些美好而不切实际的故事。
可岁行舟悲伤而坚定地说,“我与行云,已是希夷神巫族最后两人。如今,只剩我了。行云以命护下了两千同袍,现下该我来护她了。”
他要替妹妹“续命”,而续命的条件之一是“勿使魂惊”。
所以在续命成功之前,他不能上禀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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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瓶站在赵荞身后,耐心地用干巾子为她擦拭长发,时不时歪头偷觑向她的侧脸。
眼角余光留意到银瓶在频频打量自己,赵荞恍惚轻笑:“你想说什么?”
“二姑娘真的相信他?我是指岁行舟大人,”银瓶有些惴惴地抿了抿唇,“您真的信他说的那些?按他的说法,事情‘成’了之后是要去面圣自首的。届时所有事都得说个清清楚楚。到时二姑娘您……”
就成了从犯。
松原一战后,黄维界与邱敏贞的累累恶行已举国皆知,“希夷神巫门”做的那些勾当自也被大白于天下。
眼下朝廷以雷霆之势清缴“希夷神巫门”余毒,岁行舟所做的事一旦被摊上台面,轻易解释不清楚两者之间的区别,极有可能被当做“希夷神巫门”余党一概而论。
用脚趾头想都知必会受到不轻的处罚,而同谋从犯赵荞,大概也不会被轻拿轻放。
银瓶愈发不安,焦虑到眼中浮起泪光:“连他自己都不敢斩钉截铁地说‘续命’之事究竟是真是假,您却付出那样大的代价去帮忙,值得吗?”
岁行舟说,他与岁行云神巫血脉承自母族,因父亲是母亲在逃难途中遇到的寻常人,神巫族血脉到他俩这代已不剩多少灵气,他俩一生分别只有一次与神明交换的机会。
神明其实不若世人想象的那般慷慨,要达成凡人祈愿之事,除了恰逢其会的天定机缘外,还需有神巫族人“献祭”做交换。
“献祭”东西一旦交付出去,是不允许后悔的。
要与神明达成交换只有两种方法,岁行云选了第一条。
她在雪崩发生时用自己的命,换了两千同袍绝处逢生。
如此,她的命已抵给了神明,所以岁行舟只能选第二条路——
从赵荞手中借了有昭宁帝“帝王气”的玉龙佩,以他自己的血去供养,为唯一的妹妹求个“续命新生”。
据说这个“续命新生”,并非黄维界、邱敏贞那个假希夷神巫门宣扬的那般使人死而复生。
是要在漫长时光中倒溯,找寻到一位与亡故者机缘契合的“短命者”。
那“短命者”需得是自我了断,放弃了本不该绝的余生,如此才能通过“续命”,让后世同样命不该绝的亡故者接替其余生。
这个接替的时机不是能一蹴而就的,需得等待。
那时机连岁行舟也算不出来,只能用自己的血去供养玉龙佩,护住妹妹魂魄不至消散。
莫怪银瓶不放心,实在是这种说法太过飞天玄黄,无可印证。
按岁行舟那意思就是,“续命”成功与否单凭他红口白牙一张嘴,谁也不会有机会见到“新生”后的岁行云。
她将活在一个今世的亲人朋友都看不到的时光里。
“其实我对岁行舟了解不多,要说多信任,那也谈不上,”赵荞望着天边月,泪目中有感慨笑意,“可我信岁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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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元年春大周立朝时,十岁的赵荞也与家人、亲族随圣驾进京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