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原邱黄两家不但有能力裹挟全郡百姓成为源源不断的后备兵源, 甚至与一山之隔的宿敌邻国有所勾连,若他们见势不妙,索性豁出去引狼入室,即便有临川军在崔巍山抵挡,也不敢说万无一失。
若松原这一仗稍有疏失,北境危矣。前朝亡国祸起松原失守的例子在史书上的斑斑血迹还没干呢!
“小老弟, 松原不是个一拍脑门就能动手的地方,否则朝廷也不至于耐着性子周旋这么多年,”沐霁昀语重心长拍拍贺渊的肩, “打是要打,但绝没有今日说定明日就开战的道理啊。”
既黄维界与邱敏贞早有谋反自立的图谋,必定早有一套可随时开启的攻防预案,对临近的原州军与临川军动向也必定密切关注。一旦他们发现这两地大军有被调动往松原集结的迹象,就会知朝廷已率先撕破脸,打草惊蛇后,他们防御的动作必然快于官军。
如此前情下, 若无事先的周详谋划就贸然对松原开战,想要“速战速决”不啻于白日说梦。
“嗯,我明白。我说的‘速战速决’,跟你想的不是一个意思,”贺渊以舌尖抵了抵腮,“我的意思是,事先尽量将所有细节推敲完善,务必做到一旦开打,咱们的每个环节都得准确地同时出手。如此才能保松原不乱。”
沐霁昀这才放下心来,随意吹了吹墙角地面的积灰,大剌剌靠墙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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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渊将这段日子在邱敏贞府上偷听到的消息一一与沐霁昀通气,沐霁昀也将他目前已知的消息转达给贺渊。
两相印证之下,松原的许多事就愈发清晰了。
去年夏日,吐谷契八千人突然越山偷袭,前哨营在点燃烽火台示警后,在崔巍山中轮值驻防的一千人先行迎战,而在城中休整的另一千人随后赶到。
在烽火燃了整整一日一夜后,邱敏贞才集结万人援军,拖拖沓沓进入崔巍山增援。
“如此看来,不管雪崩是天灾还是人祸,”贺渊眼神凛冽望着对面斑驳土墙,字字冒着寒气,“邱敏贞想借吐谷契人之手,消耗甚至除掉前哨营的意图是坐实了。”
其实邱敏贞会这么做,站在他的立场上来说倒也不出人意料。
前哨营虽名义上归属邱敏贞麾下的北境戍边军,但将官皆出自京中国子学辖下雁鸣山武科讲堂,士兵也是从执金吾慕随麾下最精锐的北军中挑选出来的。
对邱敏贞与黄维界这两个土霸王来说,前哨营是京中来的眼线,甚至是镐京朝廷想要潜移默化控制松原兵权的先头部队,“非我族类”。
大队援军晚些到,就可借外敌的手让前哨营少一个是一个,铲除异己又不露痕。
“我已派内卫暗桩潜入崔巍山中探查雪崩地点,看看前哨营那两千人有无幸存者,”贺渊抬头看着积灰的房梁,无声苦叹,“若能救回一个两个,那也是好的。”
虽话是这么说,事情也在做了,可他没敢抱多大希望。
按黄维界与邱敏贞密谈时透露的信息来算,雪崩之事距今已有大半年。但凡那两千人里还有一个幸存者,此事就不会至今全无风声。
毕竟前哨营从将官到兵卒都是优中选优的精锐,无论能力还是忠诚都不容置疑。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在,定会想办法从山中逃出来往京中报信。
“雪崩之后,黄维界与邱敏贞瞒而不报,既可冒领军功,又可借这两千人的名头吃朝廷空饷,呵,”沐霁昀是带兵之人,对这种歪门手段自是敏锐,“为了区区两千人的军饷,邱黄两家竟如此丧心病狂!”
“没错,就这么丧心病狂。因前哨营长期戍防环境恶劣的雪域山林,又是京中特地派过来的,所以这两千人的军饷便由神武大将军府与兵部共同负担,是寻常部队士兵饷银的两倍,”贺渊冷冷嗤鼻,“前几日我们在街上听一个本地的小孩儿说,北境戍边军在本地招募的普通士兵,每个月的饷银十个银角。”
按兵部下拨军饷的标准,普通士兵的月饷银早就提到十五个银角了。
“我可真是……”沐霁昀义愤填膺地咬牙瞪眼,握拳当空一挥,“去他祖宗的棺材板!”
松原地处边塞,雪山背后又有宿敌邻国虎视眈眈,北境戍边军的巡防线拉得很长,且多在苦寒之地,比沐家当年在利州镇守的金凤雪山还要险恶。
这里的普通士兵有多辛苦,沐霁昀比谁都懂,所以那种义愤当真发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