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说,“旁人只看到他年少位高,却常忘了他还‘权重’。他肩上担的责任远比旁人所见要重得多,不仅仅只是保护二位陛下那么简单。无论任何时候,若遭遇有可能动摇国本的危险与隐患,他的金云内卫左统领腰牌效力仅次于陛下、帝君、我及两位柱国将军。”
“若成为贺渊的伴侣,你非但无权因他为国赴死而软弱、拦阻,甚至不能在他转身离去之前掉下眼泪,羁绊他的脚步。”
“阿荞,既你决定就是他了,那你记住,其身已先许国,然后才属于你。”
从小到大,大哥的教诲,她都记得很清楚。
若名正言顺真成了贺渊的伴侣,面对今日这样的情况,她是不能再多说一个字的。
更何况,如今的她对贺渊来说,只不过是奉圣谕一道出来办差的临时伙伴。
“行,那我走了。你自己行事多加小心,”赵荞故作轻松地笑嗤,“诶,你总偷偷打量我这面具做什么?”
“是买来送人的?”
此刻贺渊的坐姿看上去有些僵硬,似有为难与踌躇。
“我这人向来想一出是一出的。带回京做传家宝也不错啊,”赵荞哼笑一声,“莫非你想要?”
贺渊抿唇,沉默良久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方才摊主帮我用花草‘问神’了,说我拿了这面具后,遇到的前三个都是我的良缘,任我挑的,”赵荞抬了下巴,笑眼中隐有点点泪光,“谁稀罕送你?跟你又不熟。
第46章
贺渊直直凝视着她,英朗的面庞上除了冷静与镇定, 看不出任何异样。
“在路上不要任性逗留, 走官道直接回京, 途中尽量选择赶到官驿过夜。”
“好。”
赵荞斜身背靠向车壁,看着他下了马车后,才慢慢弄将那张面具取下来拿在手中, 浅浅垂眸, 淡涩轻哂。
须臾过后, 车帘复被撩起,站在门口的却不是赵荞以为的阮结香,而是去而复返的贺渊。
“在路上无论听到关于松原的什么消息,都不要回头。”
“嗯,我知道,”赵荞收回目光, 闭上眼轻声道,“若你们在松原的行动失利,即便我回头赶来, 也只不过是多添一个送死的。不如回去搬救兵来得实在。”
车帘被放下了。外头的贺渊似乎正与护送她的那两个内卫暗桩吩咐着什么。
又过片刻,车帘再度被撩起。
赵荞倏地睁开眼,诧异地瞪向再度出现的贺渊。
四目相接的短短霎时,两人都没急于开口说话,此行一路上许多画面从赵荞眼前飞快掠过。
时常被“赵门贺郎”这个称呼惹得面红耳赤又咬牙切齿的贺渊。
故意一字一顿唤她“赵大春”做为幼稚还击的贺渊。
因她调戏逗弄而面红耳赤却又无奈纵容的贺渊。
以及,有时前一刻还眼底还隐隐噙笑,下一刻便浮起悲伤彷徨的贺渊。
车帘外的初春晴光在他的面庞上映衬出一层朦胧光晕, 轻易柔化了那层淡漠从容的甲胄,使赵荞看到他眼底最深处深藏的脆弱与无助。
她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与她朝夕相处,于他来说是愉悦与悲楚交相混杂的。
那种理不清头绪,拿不起又放不下的茫然纠结,一定很难受吧?
她早就隐隐猜到他心中煎熬的根源是什么。
他的性子看似凉薄,实则重情重义。对那些在邻水捐躯的下属同僚,他有太多的愧疚与自责。
虽他的脑子替他抹掉了有关邻水的痛苦记忆,可他心上却始终都有挥之不去的隐痛阴霾。
赵荞知道,关于这件事,自己没有开口劝慰的权利。
她不可能脸大如盆地代替那些亡者英魂告诉贺渊,他们不怪你,他们会希望你过得好。
无论那些亡故的英魂对贺渊那道“以命换命”的死令是否有怨怼,都不该由她赵荞来开口替他们表达谅解。
眼下贺渊要去做很重要的事,或许还会有危险。
旁的忙她帮不上,至少可以替他将两人之间的那团乱麻斩断丢开,再不扯什么风月情长搅扰他分心。
“贺渊,做你该做的事去。不必再分心惦记我回京的安危,”赵荞重新将后脑勺抵在车壁上,闭目轻笑,“既我此行任务已达成,从此刻开始我就不再是你的责任。没有‘赵大春’这个人,我俩就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