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蓝生持扇敲手,凑近道:“来了。”
只见那身影飘然而落,腰肢柔若无骨,广袖倾洒,肢体倒弯,浅粉舞衣领整个人看去像一朵饱满的chūn雨杏花。
萧满伊起身时,朝台下醉然一笑。一时间,醉凤楼全没了声响。
那抹笑,似细雨流光,有兰麝芬芳,又带了几许张敞画眉两两相对的缱绻。
疏忽只见她广袖如水而泻,凌空跃去,恍若九天谪仙舞动长空。
弦歌台上,声色全起,粉袖扬洒如云雾,琴音急转如仙乐。
萧满伊或跳或转,或跃或旋,只在那白绒毯方寸地间,却舞出霜华月满天魔之姿。
直到乐声渐歇,舞姿低徊,醉凤楼里仍是一片寂然。
萧满伊走至台前,微微福身,冲台下微微笑了笑,一笑醉梦千人。
江蓝生又凑近问:“如何?”
南霜嘴角也噙着一枚笑,略带傻气,点头道:“甚风骚。”
由于南小桃花从未染指qíng爱戏文,以为风骚一词的寓意为很出众,譬如什么“独领风骚”,然而江蓝生却听得非常愣怔,回过神来,只觉心里对南霜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醉凤楼的灯火逐一亮起,老鸨走上台来,细声喊道:“一曲舞罢,请众客官出价。”
南霜不解地看向江蓝生。
江蓝生解释道:“萧满伊每至一处,一曲舞罢,都会跟出价最高的客人纵饮畅谈一夜。”
“一夜?”南霜蓦地想起方才在客栈,有关于桓之的听闻,嘿嘿笑道:“原来她是给人补阳的。”
对俗世认知,万不可缺斤少两。很久以后,南霜这么想,否则,就会如当初的不谙qíng事的她一般,人是顶聪明的,然脑子总缺几根筋,不是转得太慢,就是转得太快。
江蓝生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半天,拾起方才惊落在地的白绒扇,耐心道:“此事,我不大清楚。”
南霜琢磨着,如若于小魔头真地是将自己弄去流云庄补阳,不若这厢说服这双面伊人一道去,反正她gān的就是这行当,加之二人同是江湖奇女子,凡事也好有个伴。
这么一想,她嘴角那枚笑有深了几许,望着萧满伊,顿生惺惺相惜之qíng。
醉凤楼里喊价声此起彼伏,南霜回过神时,只听那身价已高涨到一千五百两纹银。
她摇摇头,叹道:“也不知请她长期补阳,要耗费多少银子。”
江蓝生虽不甚明白南霜的意思,然而他江蓝生,是个富裕且大方的公子哥,万不可在美色面前失了姿态,于是他摇开绒毛扇,轻描淡写道:“一千五百两一夜,实乃九牛一毛。”
南霜很是惆怅:“问题是我要买一整头牛。”
江蓝生又呼呼摇了两下扇子,眯起双眼,朗笑了两声:“这有何难?”
南霜不甚惊喜地瞧着他:“你有法子?”
“嗒”一声,扇子一收,“唰”一声,扇子一扬,江蓝生高举着白绒扇,“哗”一下展开,云淡清风笑道:“一千五百两huáng金。”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雷贯耳。南小桃花惊得是目瞪口呆。
老鸨的声音往高拔了几调,尖声道:“一千五百两huáng金,一千五百两huáng金,还有没有出价的?还有没有更高的?”
静夜,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醉凤楼里说丰年。
江蓝生收回扇子,得意洋洋地朝南霜笑。
南霜百感jiāo集地望着他,颇为好心地往右指了指横扫千军而来的老鸨,恳切道:“江公子,归你了。”
江蓝生的五官登时有些扭曲,白绒扇再次委地,飞出几根细毛,凄凉地飘。
这厢,老鸨圆满地拽住江蓝生的手臂,瞅着他如瞅着一尊佛,“公子,您真是贵客啊贵客。”说着卯足劲将江佛往楼上请。
江蓝生一脸悲痛地被拖拉着走,朝南霜喊道:“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等我啊。”
醉凤楼的人渐次散去,南霜拾起地上的绒毛扇,方要寻个地儿等江蓝生,却见萧满伊在楼道上忽然回过头来,目光锁牢在西角一处。
那神色中,似有惊喜,又似有几分惶恐。
南霜循着她眼神,往醉凤楼西角望去,眼前红衣清影,锦衣华服,不见有甚异样。再回头时,萧满伊已跟着老鸨,往楼上的停鹤居去了。
南小桃花自以为深谙江湖之道,寻不着蛛丝马迹时,便静观其变。于是她找了张桌子,决计学着周遭嫖客,调戏一下烟花女子,未向目光一扫,竟见左手楼梯前,一个紫色身影轻轻掠过如疾鸟,转而便没入二楼的轻纱碧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