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有云,丝丝缕缕,阳光是浅浅的金色。
“满伊姑娘是孤儿,你娘亲捡到她,传她舞艺,让她后半生有了赖以生存的一技之长。后来她于京城跳了一曲惊鸾,邂逅少主。虽说期间历苦历劫,好在现下他二人终成眷属。自古祸福相依,说到底亦是个人命数。满伊姑娘至今,当是圆满之极,霜儿你不必愧疚。”于桓之笑道,“何必执着于从前种种不堪,放眼望一望将来圆满,岂不更好?”
“何必执着于从前种种不堪,放眼望一望将来……”南霜兀自默念一遍,抬头问道,“桓公子便是这样的吗?”
于桓之的笑容在清清淡淡的chūn晖中发散开来:“我以为人活一世,不应当拘泥于过往,而应该一往无前。”
“可人人都有担当。”南霜道,“如我与烟花的惊鸾曲,如穆大哥的流云庄,又如……桓公子的暮雪宫。”
“霜儿,”于桓之柔声唤道,那声音似融进天地万物,风更大,摇曳着枝蔓,“担当不应有太多束缚。很少有一份责任,会沉重到让人将所喜欢的,所追求的事务统统放弃。何不试着都去得到,毕竟我们不算贪心,要得也不算多。”
“桓公子想要什么?”南霜抬眸时,丈量了两人间的距离。
一丈之遥。不知从何时起,他总会站在不远处保护自己。
“从前,我想查清暮雪宫覆灭的原因。”于桓之道,“盟主对我有恩,少主与我是至jiāo,因此我会留在这里,帮忙打理流云庄。”
“现在……”于桓之低下头笑了,“现在也与从前相差无几,只是多了霜儿。”
“所以霜儿,现在我还想娶你为妻,想陪你去京城看看你爹爹。待日后,暮雪宫的事查清了,江湖平息了些,我便带你在苏州寻一处苑子,一角屋檐,一生一世。”
南霜听了,却侧过身子,抬头望着枫树上新绿jiāo错的叶,满目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桓公子不想重建暮雪宫,做暮雪宫的宫主么?”
“不想。重建来作甚?”于桓之笑道,“争名,抑或逐利?可世间万物,都逃不过存亡轮回,我殚jīng竭虑一生,重建一个暮雪宫,霜儿以为好么?”
南霜依旧侧身仰首站着:“不好。我娘亲曾说,这世上,很多事qíng都是虚无缥缈的。唯独认定的那一件,坚持的那一件不是。若桓公子认定的是暮雪宫倒也无妨,可桓公子,并非对它执着。”
“是,我并非对它执着。”于桓之道,“我也不知我该对何事执着。对武功,我并不似少主那般热爱。兴许经历了暮雪宫的荣rǔ兴衰,也不愿耗了一生去争一时之名。可能……我并非一个铁血方刚,年轻有为之人。”
忽而间,他的语气有些自嘲:“曾经少主亦说,我与满伊姑娘有些相似,年少历劫,虽然熬了过来,但也磨平了棱角,所求的便是些世俗幸福了。”
“霜儿。”于桓之的声音更沉,“我向来从不与人说这些。可今日不一样,你要嫁我为妻了,可我……并不能给你一个很好的名分,兴许日后,生活亦有几多波折。说到底,我毕生所求的,亦是简单之极。”
“我知道。”南霜回过头,笑得很是傻气,“桓公子所求的,是一角屋檐,一生一世。”
于桓之望着她却愣住。他不知她是何时落了泪,满脸泪痕却没有抬手拭去。
“霜儿……”
“我从前也不知自己所求何物。日日过得聊赖,以为那就是开心的。可我现在知道了。”南霜道,“桓公子要的,就是我要的。公子要一角屋檐,一生一世,我便努力去营造这屋檐,生小小桃花与小桓公子,不然公子闷着。”
“这些日子,我亦想了许多。我觉得我不比烟花出息,她除了穆大哥,还痴迷于舞艺。而我却只有一个桓公子。”
“我又何尝不是。”于桓之浅笑道,“少主除了满伊姑娘,亦执着于武功,力求盟主之位。而我,只有一个霜儿。”
有句话说得好,人幸福与否,是件冷暖自知的事。
世上或有卓尔不群之人,如于桓之,如南霜,可他们心中所求,亦不过是万家灯火,平平淡淡,细水长流。
南霜是在听见“一角屋檐,一生一世”时落的泪,因为她忽然觉得很值得。当时她慌忙转身,望着树影间明媚的阳光,想起初遇时,于桓之与穆衍风抢马,腾空跃起如忽然展翅的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