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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五妖媚(173)

  所以他临终前特意叮嘱,他的坟墓不立碑,也不必效仿中原习俗在家中为他设牌位。

  从月佼记事起,她就看得出来,祖父一直活得郁郁寡欢,最终也是死于常年累积的心绪郁结。

  “他总说,他想回家,可又怕回家。他觉得,他辱没了家门的风骨。”

  据说,当初他们那群人之所以得到谷主允许,可以留在谷中生活,都是将随身携带的财物献上作为代价的,算是花钱买了一条活路。

  唯独月佼的祖父身无长物,险些要被当做祭天的供品活祭“红云天神”。

  那时的“红云神女”还是月佼的祖母,因见她祖父长相斯文俊秀,与谷中的糙汉子们全然不同,甚觉新鲜有趣,便问他愿不愿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事实上,月佼的祖父与祖母,从无“成亲”这一说。

  她的祖父,只是为了活命,选择了同意,成为她祖母的男宠。

  从前她不懂,可出谷这一两年,见过中原风物与习俗,也读过很多书,学了许多道理之后,她已能明白,当年祖父是以怎样屈辱的心情接受了那样的条件。

  有泪珠自月佼眼眶中连绵滚落,“或许,这才是他从不对我们提起家门姓氏的根源吧。”

  若她的祖父当真就是罗霈,那罗堇南情何以堪。

  罗家上下情何以堪。

  而她祖父的在天之灵,一直都……

  所以她不是不愿认、不肯认,而是,不敢认啊。

  第六十一章

  这是月佼第一次与旁人谈及祖父的过往,此时的她已多少懂得人心世情, 就愈发为祖父感到难过了。

  她知道, 在那时的形势下,祖母的举动谈不上什么错处。

  “红云神女”对一个误入红云谷、即将被当做祭品的少年心生怜爱, 若要保下他的性命,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是最为理所当然,又最不会引起众人非议的法子。

  毕竟,在红云谷中, “神女”想收一个“男宠”, 绝非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如月佼母亲那般,一生仅只有一个过了明路的丈夫,在历代“神女”中才是极为少见的。

  而她的祖父也没做错什么。

  误入险地的少年也不过才十五六岁, 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且又处在一个不可能轻易逃出去的地方。

  与他同行的人大多向谷主奉上财宝买下了自己的活路,而他想要活下去, 除了拿自己去换,似乎也别无它法。

  可月佼也能体谅祖父心中的委屈与痛楚,在知晓他可能是帝师的小儿子后,就更能体谅了。

  罗堇南,罗霜,这是史书上“云氏缙”这一部分里绕不开的两个名字。

  还有他的哥哥罗霁, 即便并不如母亲与姐姐那般卓越闪耀,至死也只是个小小百夫长, 可他血洒边关、马革裹尸,同样顶天立地。

  家门上下风骨昭昭,唯独“罗霈”这个人的生平,只能总结为:十四岁自京中出走,次年流落红云谷;成为他人男宠,郁郁而终,英年早逝。

  这是多么荒唐而又憋屈的事啊。

  见月佼哭得抽抽噎噎,严怀朗赶忙将她抱进怀中,一手替她拭泪,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得像哄着个小娃娃。

  月佼委委屈屈窝在他的怀中,“那时,我听罗昱修那么一说,越说越像真的,我就慌了……心里明明知道不该瞒着的,可就是怕……”

  可怜为人父母之心,对年事已高的罗堇南来说,哪怕只是得到小儿子确切的下落,哪怕只是一个“他已不在人世”的消息,或许都能算是一点安慰。

  可月佼很怕,怕自己一旦帮忙坐实了祖父的身份,会将祖父与罗家所有人都推到一个尴尬又难堪的境地。

  “有我在呢,怕什么?”严怀朗轻轻在她红通通的小鼻尖上落下一吻。

  月佼立刻紧紧攀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肩窝,缩在他怀中,像是寻到了避风的港湾。

  “你教教我,该怎么做?”

  她的嗓音里有哭泣过后的沙哑,话尾颤颤的,迷茫、彷徨又无助。

  该怎么做,才能让那早已存在了四十年的真相,不要伤及还活着的人。

  ****

  待月佼终于平静了些,严怀朗吩咐候在书房外的侍者送来一壶安神的酸枣仁茶。

  精致的青瓷小盏中盛了暖呼呼的果茶,甜中隐有些许微酸的气息使人心绪渐渐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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