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与下人且不必说,那是不敢,也是事不关已谁也犯不着拿别人自找的事来让自己身险危险境地。
而亲人中,皇上早已在三年前便神志不清了,皇后也疾病缠身,谁也不敢把不好的事拿到她老人家面前烦她。而王妃所说的话,王爷只当耳旁风。儿女之中,公子的话王爷还听一些,但作儿女的,哪能拿这样的话来质问父亲,让父亲为了自己的心qíng而让父亲禁口?那岂不也是自私,更是不孝?!
袁天野只觉得林小竹这番话,一字字一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说到了他的心底里。这是他一直想对父亲说的。可事关孝道,怎么也不宜说出口。说出来,既便达到了效果,但每每想到父亲是为了他的心安而禁了口,了无生趣地活着,那种自责,也能让他寝食难安。
所以林小竹这番话,虽然大胆,虽然尖锐,虽然有可能会激怒父亲。但他还是没有阻止,希望这一番话能如佛家禅宗和尚那当头一棒,猛然一击,将父亲骤然警醒。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林小竹这番话一落地,袁天野眼里那一瞬间所迸发的光亮,那高山流水遇知音般的表qíng,那投she过来的目光里深挚的期盼,还有一丝隐隐的矛盾,袁知柏全都看到了眼里。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猛地一掌击到榻沿上,怒道:“这是哪来的下人?如此的没有规矩?本老爷的事qíng,岂能容一个下人多嘴?来人啊,给我把这丫头拖出去,重重地打二十大板。”
俞教习自打听了林小竹那番话,身体便僵直着,心则悬到了嗓子眼里。可怕什么来什么,王爷果然发火了,而且惩罚得还如此的重。他也顾不得别的,一掀珠帘跪到了地上,叩首道:“爷您息怒,息怒。小竹那丫头不懂事,说话没个轻重,可这心是好的,希望爷您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先,老俞恳请爷从轻发落。”说完又“咚咚”磕了两个头。
马教习见状,也跪到俞教习身边:“林小竹一向勤奋努力,厨艺出众。请王爷看在她一贯表现优异的份上,从轻责罚。”
而自打袁知柏拍那一下榻沿开始,袁天野心急之余,百念急转,分析着父亲这一怒之下的动机。自打那天晚上承认自己有心爱的女人开始,父亲恐怕就在猜测那女子是谁了。刚才林小竹那番话一说,自己观察过了,父亲当时急促的喘息忽然停了下来,脸上深深动容,看向自己的目光是那么的自责,这说明父亲将这番话听进去了,而且触动很深。
以他对父亲的了解,只要觉得有道理的话,他是不会轻易责罚说话人的。可现在却猛然发怒,必是事有蹊跷,恐怕是想用此事来试探自己。
可再试探,这qíng他也不能不求,总不能让林小竹真挨打吧?他在心里苦笑一下,站起身来,拱手道:“爷,我觉得俞师傅所说的话甚有道理。林小竹虽然犯了规矩,但出发点是好的,她的初衷,跟我平时劝您的一样,都是为了您好,想让您的身体健康。您以前也教导过我,说属下犯了错,要看到他让犯错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如果出发点是好的,便可斟qíng处理,万不可一概而论,寒了下属的心。所以还请爷看在林小竹一番好心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
袁知柏发的那一通火,就是想看看儿子的反应。可两位大厨求qíng在先,儿子后面才说话,而且求qíng的这一番话,还让人看不出端倪,他便猜不透这位说话的姑娘,是不是儿子钟qíng的人。不过戏不可演过火,他当下缓了缓脸上的表qíng,向袁天野摆子摆手,又对两位教习道:“你们起来吧。”
却又冷下声音,冲着外面道:“林小竹,你知不知错?”
林小竹做事之前,总喜欢做好最坏的打算。当觉得那最坏的打算自己能够承受时,那事她便会做;反之,如果感觉承受不起,那事她便不做,而是重新思考换一种方式。所以自打说出那一番话起,她就有了心里准备。待得听到打她二十大板时,她也并不感觉惊慌。她相信打板子的人,一定会在袁天野的示意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二十大板也不会有太大的伤,绝不会让她一命呜呼。
现在听得袁知柏这话,便知道他已被劝住了,只不过不好当众改口,想在一个台阶。当下很配合地把台阶递上,躬身道:“贵人息怒,小竹错了。小竹不该枉顾规矩,说话如此僭越。还请贵人看到小竹为贵人的身体担忧,不顾一切规劝的份上,饶了小竹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