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门外树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之声,众人都没有反应,唯独江傲眼眸中精光一闪,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是卓然。那小子,三天两头闲着无事便会“路过”这里来看看,每次总也不进门,只是喜欢躲在树上默默叹息几声又再次离去。
果然的,叹息之后,江傲又听见了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别人听见了,也只当是风声。只有江傲知道,卓然又离开了。
这时房门“哐”的一声被人推开了,白玉堂照例穿着一身白衣走了进来,看到江傲之后,明显怔了一怔,大声道:“你们干嘛?围这么多人在这房中,不嫌挤么?”白玉堂每回见到江傲,总有些淡淡的愧疚之意,毕竟,是她布下阵法将安心送回去的。只是——江傲从来不问她,他那深邃的眼眸中仿佛已然洞察一切地沉静。是的,沉静,江傲虽然还是那般傲气凌人,却多了一份沉静的气质,不再像以前那般张扬。
“玉堂!”苏子扬不满地道。
白玉堂看看众人面色都显然不太好,算了,还是不要惹火烧身才是上策,当下便默不作声了。
这样的气氛,是会闷死人的,相互之间都在伤染自己心里的伤痛。若是安心能够见到此情此景,只怕要比他们更加悲伤了。她怎能想到,因为自己的离去,让所有的人都快乐不起来,甚至,近一年的时间都还没有抹去、淡然他们对她的关心。
天圣八年。十二月。
赵祯气呼呼地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这一份眷写的奏章!那是范仲淹给太后的上疏,请求太后还政给自己。可是,太后压根不理会。赵祯想不明白,刘太后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这两年,身子骨也越来越不好,为什么不肯好好地放下政务去赏赏花享享清福呢?这么忙碌,到底又是为了什么?论起来,自己早已到了能够亲政的年纪,不再是当年那事事需要人辅佐的小皇帝了。
更让他气愤的是,前几个月,已逝昭德军节度使刘美家的仆婢仗着有刘太后给他们撑腰,居然自由出入禁中,大招权利,压根就没有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听展昭说,枢密直学士、刑部侍郎赵稹与他们走得甚是亲密!
“哼!赵稹!”赵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将面前那奏章撕得粉粉碎扔在了地上。
这个赵稹!已是一朝老臣了,怎么如此不知体统?居然用上了“跑官”这一招,是不是年纪越大就对权力越加贪婪?先帝在时,他曾经平了不少冤案甚至办了件轰动京城的受贿案,官声民望是极好的,现下怎的变成如此模样。
赵祯叹息一声,想起前次太后下旨擢升赵稹为枢密副使,旨意还未传出去,便已有人去讨好禀告赵稹了。谁知赵稹那老糊涂,见人家一脸喜色跑去贺喜,便知道自己要升官了,也不待人家说清楚,直接便问道:“东头?西头?”弄得人家哭笑不得,明显,他心里想要的官位是中书令了!后来此事传扬开来,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笑他,就连赵祯这个与此事无关的虚名皇帝也跟着尴尬而难堪!这样的人!做枢密副使都已丢了朝廷的脸面了,更别说中书令了!中书令,即为宰相!本朝中书省之权特重,好在太后还没糊涂到将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这样一个人!
哎!这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事!赵祯狠狠地在桌上拍了一掌。当官当到这种地步,不早点回去养老,还留着干嘛!哪里还有一点忠君爱国的心,满肚子里都是些糟糠粗砺!若是——若是换了自己亲政,一定要将这些人统统都罢官,让他们回家种地去!
想到这里,赵祯稍稍冷静了一些,他想起了安心曾经有一次对他说过的“水至清而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句话。也许,自己不该这么眼里容不下沙子。赵祯苦笑了笑,是啊,有时候明明知道一个官员并不是好官,而你却为了朝廷的势力格局着想,压根不能罢免了他。因为这一牵扯,往往就是藕断丝连的一大片。更甚至,有时还非要利用到这种人不可。这就是作为一个君王的无奈了。权术之道,帝王之道,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太后,也未必是老糊涂了吧?起码她心里对这些大臣们的人品、行事,都有自己的一本私帐。
赵祯稍稍觉得气平了些。这时展昭进来了,一眼瞥见满地的碎纸屑,便知道赵祯心情不好,没敢打扰他,只侍立在一旁。
“展昭。”赵祯沉吟道:“安心那里,怎么样了?”
“老样子。”展昭最近每次见到赵祯,他问自己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