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英点头,“是的,我当年离开以后便去外地打工,后来又认识了我现在的老公,我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这些年虽然过得不富裕,但也还算幸福,谁知我儿子前不久突然检查出白血病,我本来没想来打扰阿念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孙恬恬听见这番话,震惊到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重新结婚了,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儿子和女儿,你这些年一直过得很幸福……”孙恬恬重复着她的话,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么阿念呢,你心里头可曾挂念过他?还是你早已经忘了,你还有个儿子在日思夜想着,每天放学都会背着书包在村口站上一个小时,他在等你,等着你哪天想起他,能回来看看他。”
孙恬恬曾经无意中在沈念深抽屉里发现一个陈旧的日记本,那是他很小很小时写的日记,里面纸张都已经泛黄。幼稚的字体,每一页都写着相同的话:今天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她一页页往后翻,翻了差不多半个本子,翻到一页被眼泪晕开的墨记。
“今天放学,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在村口等妈妈回来,有几个同学碰见我,问我在做什么,我回答他们,在等我妈妈,他们全都笑了起来,指着我骂我是野种,还说妈妈已经不要我了,我不信。”
她当时翻到这里,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小小的人背着书包站在村口等自己的妈妈,可是他的妈妈不要他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日记断在沈念深十一岁生日那天,他写下:“妈妈,你真的不记得阿念了吗?今天是我的生日,阿念好孤独啊。”
日记就断在了那一天,从八岁等到了十一岁,他大概是绝望了。
孙恬恬想到那时候的沈念深,眼里的眼泪已经快要克制不住,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杨英,一字一句地质问她,“你在疼着爱着你的儿子和女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阿念过的是什么日子?因为你,没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因为穷,他很小就要出来赚钱养家。你和你的丈夫你的儿子女儿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可知道阿念是怎样艰难地活着?”
孙恬恬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强忍着在哭腔,继续说:“现在你的儿子生病了,需要用钱了,所以终于想起阿念了吗?那你又知不知道阿念一路走到现在,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前些年外婆生了重病,为了给外婆赚钱做手术,他差点连命都没了。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心疼你的儿子,谁心疼阿念呢?”
“我……”杨英也哭了出来,哽咽说:“我知道我对不起阿念……可是我……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就当我求求你,你帮我劝劝阿念,让他帮帮我好不好?他现在这么有钱,我只需要几十万就够了,你帮我……”
“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你把阿念当什么?!赚钱的工具吗?你可以那么爱你的儿子女儿,为什么偏偏要对阿念那么残忍呢?他也是你的儿子啊,这么多年,你就真的完全没有想过他吗?”
杨英只是哭,不停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是阿念,你亲自跟他说啊!”孙恬恬突然有些崩溃。她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妈妈。阿念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他?
眼前这个女人,满脑子都是她现在的儿子,她对阿念根本没有一丁点感情,她只是想要钱,只是想利用他。
“不,你不要见他,你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你不要打扰他现在的生活!”孙恬恬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去拽她,她想她拽离这里,想让她消失。
她拽着她,一抬头,却突然发现阿念站在前面。
他站在黑夜里,神色平静,可是这样的平静更令人害怕。他好像把所有悲伤的情绪都藏了起来。
孙恬恬忽然心慌,颤颤地喊了一声,“阿……阿念……”
杨英一见到沈念深,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眼睛骤亮,激动地跑过去,紧紧抓住沈念深的手,“阿念,我总算见到你了,你救救我,救救你弟弟好不好?他现在真的急需要钱,三十万,只要三十万就够了!这对你来说不算很难吧,我求你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他,你弟弟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会死的!”
“那你就去死吧,你们全部,都去死。”沈念深盯着她,眼神凌厉得像把带血的刀。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恶毒,她为什么还没死呢?为什么还活着?她若是一直不出现,他还能她当死了,不会那么恨她。可事实上,她不仅还活着,还活得很幸福。一家四口,儿女双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