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其中有两三人先前瞧见顾熙和仿佛同舒欢很熟的样子,但许氏随后又亲口认了女儿也是他们亲耳听见的,还看见这两人凑着头在一块哀哀痛哭,那母子qíng深的样子还能假装?此时女儿极尽孝道,卖身救母,怎么这母亲反倒说起他们都听不懂的话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怎么,你们不信?”许氏被这片静默搞得有点心慌,一转眼珠子,将舒富从人群中拖了出来:“你是死人啊就不知道帮我说两句话?”
舒富低了头:“我……我……”
许氏急了,习惯xing的张口就骂:“八竿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我是哪辈子造了孽,今生要嫁你这种窝囊废”
此话一出,众人轰然,都想起了她先前那句“孤儿寡母”,既是孤儿寡母,此刻怎么又凭空冒出个汉子来
许氏这才觉察自己谎扯多了,一不小心就前后矛盾了,悔之不迭又不知如何解释,懊恼得一个劲的往舒富的胳膊上拧,骂着:“老不死的,这事都是你搅的”
舒富哑然,他什么也没做就在这婆娘嘴里死去活来又活来死去,怎么到最后又赖成他的错了?
沉默了半日的纪丹青终于出声说了一句话,还是对舒欢说的:“看来你母亲的确病得不轻。”
他到底是大夫,还是口碑很好的名医,他说的话,旁人自然信个十足,但这回不信的反倒是舒欢了,她再接再厉,继续雷人于无形:“不不对我娘一定是舍不得将我卖了,只好装疯卖傻纪大夫,一定是这样对不对?”
纪丹青握拳,扭过脸去不看她那满含期望的眼神,掩饰着轻咳了两声:“兴许是吧……”
舒欢转身就拿起纸笔:“纪大夫我替您磨墨,您赶紧写卖身文书吧,我怕拖得越久,我娘越受不住刺激,要是真的病了,那就是我这个做女儿的罪过了。”
纪丹青的药箱里一向带有水囊,她说着就取出来,倒了一些在砚台里低头磨起墨来,完全不管许氏在旁跳脚叫骂了。当然,许氏也试图冲上来阻止他们,但一群围观众拦住了她,都在劝——
“别伤心了,谁让这事是你自个惹出来的呢?”
“有这么个孝顺女儿,还了钱今后就别gān讹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要不天都不容你”
“自作孽自作孽你怪谁呢?我要有这么孝顺的孩子,死都瞑目了”
……
许氏这会真是哑巴吃huáng连,有苦说不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带给别人这种感受,今时今日,没想到自己也尝试了一回,这才晓得滋味有多难受憋屈。
墨磨好了,纪丹青走笔如飞,很快一份挑不出错来的卖身死契就已书了出来,候得墨迹略gān,慢吞吞的念了一遍就递到许氏面前:“若没什么异议,你就摁个手印吧”
许氏伸手接了文书就想撕扯,没想舒欢早防着她这样做了,飞快的将印泥先递到她手下,沾了红油qiáng行往纸上一摁,随后就将那文书收了回去,还道:“娘别难过,回家好好养着身子,别时常想我,别惦记我,我会过得很好的。”
一句话,引得众人又直夸她孝顺,许氏则是明白她话里真意,被气得直瞪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后头的事更简单,围观众们抢着做中人,反正不嫌多,一个个轮着来,于是这其中舒欢耍了个小花枪,故意拖延到最后才将文书递给顾熙和过目盖印,顾熙和盖了随身小印,但其实只是做个样子,没盖下去,随后就将文书一卷,藏进了自己的衣袖里,一甩袖对舒欢道:“事完了,这就跟小爷我回去吧”
“是。”舒欢毕恭毕敬的答应一声,随后含泪望了许氏一眼:“娘,我这就要走了,您也回去吧,千万珍重……”
话到最后,听起来她已语带哽咽,其实是她快憋不住笑了,连忙截断话头,不敢再说,头一扭,果断的,gān脆的,迅速的跟着顾熙和走了。
美景等三名丫鬟自然跟了去,纪丹青则是随手书了一张药方递给许氏:“这方子请收好,记得按方服用,不然病qíng更重。”
话毕他也收拾起了药箱,对着众人一抱拳道:“在下先行一步。”
许多人都慌忙回礼,再望向舒欢那仿佛微微颤抖的远去背影,唏嘘一片,都在感慨今日竟能遇上这感人至深的一幕,也就不再继续指责许氏了,但许氏捏着药方喘啊喘啊,终于一口气喘顺了,却已追不上舒欢,当场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指着众人骂道:“你们这群混账行货,忘八羔子哟你们可真是害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