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见詹妈妈声音很轻,亦压低了嗓子,柔声说都好,劳妈妈挂念等语。
正说着话儿,外间的小丫鬟撩起帘子,低声喊了声“世子夫人来了”,詹妈妈忙下炕,亲自迎接。
来的不仅仅是世子夫人,还是九小姐薛东瑗。
詹妈妈屈膝给两人行礼,东瑗就扶起詹妈妈。见屋内静悄悄的,她的声音更加柔和婉约:“父亲和母亲在祖母跟前说话?”
詹妈妈就轻微颔首,然后请世子夫人和东瑗炕上坐,亲自拉过板墙西边立着的墨绿色掐金丝折枝海棠靠背给二人。
宝绿吩咐小丫鬟上茶。
东瑗和荣氏静静喝茶,都侧耳听内室的动静。
“……媳妇没有……媳妇只是想风风光光回娘家,不丢薛家的脸……”倏然,听到噗通一声膝盖清脆跪在内室的地面上,杨氏的哭声透过厚厚毡帘,传了出来。
宝巾、宝绿彼此对视一眼,忙招呼服侍的大小丫鬟全部退出去,只余世子夫人荣氏和东瑗在东次间,詹妈妈在旁边服侍。
“起来吧!”老夫人的声音遽然拔高,外面听得一清二楚,“我说了一句,你就又哭又磕头,倘若伤了,建衡伯夫人还为我这个老太婆虐待儿媳!”
东瑗、荣氏和詹妈妈都听得一头雾水。
而后又有杨氏抽噎的哭声。
“娘……”薛子明声音带着祈求。
他刚刚开口,叫了一声娘,老夫人立马盖住他的话头:“小五,娘怀胎十月把你抚养成人,你偏袒屋里人,娘不怪你。可咱们母子总有些情分吧。你倒是说说,娘的孙女刚刚殁了,你媳妇作为嫡母,衣着华贵,娘说了句怎么穿得这样隆重,她就又哭又磕头。小五,今日你在场,你说说,娘这句话说重了没有,值得她这样小心害怕吗?”
这话听在耳里,十分悲凉,亦十分惊心。
提起薛东婉,老夫人都没有说五爷“你的女儿”,而是说“娘的孙女”,她很伤心吧?
老夫人字字严厉,是在指责五爷没有人伦。他的女儿刚刚去世,妻子衣着华美,好似庆祝般,他亦不计较,没有做父亲的仁爱;娘亲刚刚说了他媳妇一句,他立马开口维护,没有做儿子的孝顺。
不孝不仁的人,在这个时空是被人唾弃的。
五年来,家里也发生了些大大小小的事,可东瑗第一次听到老夫人说这么刻薄的话!
那么,薛东婉的死,十有八九跟杨氏有关。想到这些,东瑗的手便紧紧攥住了靠背的一角,紫色的浓郁流苏从她指缝间倾泻,越发显得青葱十指修长莹润,却单薄无力。
东瑗的心像被针扎般的疼痛,好不容易深埋起来的伤痛又忍不住浮起。她恨的,恨杨氏贪心不足,薛东婉谨言慎行,丝毫不触犯她和薛东琳的利益,还是被她害死。
老夫人的话,薛子明自然亦听得明白,他脸色大变,立马跪下:“娘……”
别的话再也不敢说了,只听见重重的磕头声。
突然,一声清脆瓷器崩裂,茶盏砸向了地面,老夫人的嗓音又拔高了一成:“磕头做什么!娘又说了你什么,吓得你磕头!”
空气凝滞,屋里屋外的人全部凝神屏息,荣氏、东瑗和詹妈妈都呼吸都轻盈,不敢用力喘气。
“小五啊,你们兄弟五人,你的子嗣最多。少则贵重,多而贫贱,大约你是不在乎的吧?”好半晌,老夫人的声音又锋利又凄凉。
荣氏和詹妈妈听了,都眼眸微黯。
东瑗的泪珠就禁不住滚落下来,她银齿陷入樱红唇瓣里,压抑着哭声。
“娘!”薛子明声音带着哭腔,又是重重的磕头,“儿子错了!”
“娘,都是媳妇的错,都是媳妇的错!”杨氏亦高声啼哭,凄婉哀痛,“您不要怪五爷,是媳妇没有管好后宅,没有照顾好婉姐儿……娘,您别生气,也别怪五爷,都是媳妇的错!”
“起来吧,都起来吧!”老夫人没有丝毫的松懈,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小五媳妇,你不是要回建衡伯府?宝巾……”
听到老夫人喊宝巾,詹妈妈立马撩帘入内。
“你差人去告诉葛总管,拿着老侯爷的帖子,让建衡伯府来接人!”老夫人见进来的是詹妈妈,亦不计较,吩咐她道。
詹妈妈愣住,微带诧异望着老夫人。
媳妇回娘家,最常见的有两种情况会通知娘家会派人来接:第一个是新婚三朝回门;第二个则是犯了大错被休弃!
可五夫人这种情况,老夫人又没有说休弃她,却让建衡伯府来接,到底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