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雅间门口也站了服侍的伙计,见盛修颐过来,也忙行礼。
进了雅座,只见一个穿着青灰色直裰的三旬男子,正独自饮酒,听着清倌唱小曲。
盛修颐进了,他忙放下酒盏,起身作揖:“天和。”
“言之兄。”盛修颐还礼。
两人坐下,伙计们就上了酒菜。
盛修颐亲手给殷言之斟酒,两人说着盛修颐西北之行的话。
吃了一半,盛修颐让那唱曲的清倌出去,又叫来安守在门口,不要让人进来。
殷言之一见这架势,就暗暗留心。
“言之兄,上回你说的那个歌姬,可是真事?”盛修颐低声问殷言之。
殷言之一愣,立马就想起盛修颐说的是哪个歌姬了。
殷言之是个自负华采过人的书生,却久经科举,次次名落孙山,而后他也索性不再参加科考,进了兴平王府,做了清客。
他和盛修颐相识,是缘于五年前元宵节兴平王府的诗会。
殷言之用词刁钻又深邃,在场的公子王孙、清客数十人,真正学问深厚的没有几人,大家看不懂,就纷纷笑殷言之才疏学浅,诗词不通,要罚他的酒。
而后轮到盛修颐作诗,同样用了些刁钻的词句,也被取笑,评为庸作。
而殷言之知道盛修颐诗句中的讽刺,盛修颐也懂殷言之词曲中的挖苦,两人渐渐有些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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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问起这事?”殷言之笑道,“好几年前的老话了,猛然我还真的想不起。”
倒也坦诚,没有推辞不肯言。
盛修颐亲手给他斟酒,笑道:“昨日朝上,已议了萧家事。萧衍飞算是永世不得翻身,皇后去年崩,太后重病,如今朝廷里再无人敢为陛下掣肘。我想着,兴平王养了那女子和孩子这些年,如今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吧?”
殷言之笑:“是你说这话倘或是旁人,我定以为眼红呢。”
盛修颐的笑容就敛了些许:“不瞒你,我的确是眼红。言之兄,那歌姬和孩子,尚在兴平王府吗?”
殷言之吃惊片刻。
盛修颐的表情让他看不真确。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太像布衣与自己相交了数年的那个盛修颐,而像个精明的富贵子弟。
殷言之饮酒,须臾才道:“天和,你我坦诚相交这些年,我不瞒你。既这话是我开头说起的,如今也告诉:那孩子一日大似一日,眉眼越发像他的生父。兴平王府亦是不敢留的,前年就送出了府。”
盛修颐眼睛里就蹦出几缕明亮,问:“送在哪里?”
殷言之的酒樽重重搁在桌上,语气沉闷道:“不能说了。”
盛修颐眼里的那些明亮就缓缓敛去。
两人坐着,都半晌不言语。
殷言之又想起这些年承蒙盛修颐处处照拂,不管是求他办事亦或者钱财救济,盛修颐向来不会推辞,亦不会小气,比财大气粗的兴平王大方多了。
况且那歌姬的话,也是他殷言之自己酒后口无遮拦时提起。
当时他记得自己说过那话,可等酒彻底醒了,就后悔起来,生怕盛修颐拿着做文章,给兴平王下绊子。
若兴平王知晓是他走漏了风声,怕是容不得他活着。
可是盛修颐什么都不提。
殷言之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见盛修颐的确不拿此事寻话,就丢开了。哪里知道,过了好几年,他却重提此事了。
“天和,你是皇亲贵胄,盛昌侯府的世子爷,我乃一介布衣。你与我相交,不以势压人;我与你来往,亦不自惭形秽,我们君子之交淡如水。”殷言之打破沉默,道,“你不是那刁钻经营之人,你问这话,自有难言之隐。我在兴平王府度日,总不能卖主以报私恩。我只能说一句话给你听……”
盛修颐听着,心里就松了几分,问:“言之兄请讲。”
“兴平王府每月都会给他们母子送去衣食,府里得势的管事亲自相送。”殷言之声音低了又低。
不说每月哪一日,亦不说是哪位管事送,也不说从哪个门送出去。
可知晓了每个月都送衣食,已经是极大的突破。倘若殷言之真的肯全盘告知,倒让盛修颐瞧不起。
他忙起身,给殷言之作揖:“弟弟多谢哥哥坦言”
殷言之觉得自己言之无物,倒惹得盛修颐这般,也起身相扶:“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两人又坐定,盛修颐不以贵胄身份相待,只当是至交好友。殷言之长他几岁,他亲手执壶倒酒,尽兄弟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