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出,这玉牌上的玉簪花雕刻得极为生动,十分出色;而后面的书法也写得飘逸有力。很显水平——在玉上写字的功夫在行话里叫做撞地儿,看似简单,实在不易。一个字写出来,分别要运用到阳雕和阴雕,在阳雕时花的功夫最为复杂,字的底要雕刻得十分平整,稍稍有些偏差,就会影响字的形状和神韵。但稍有功夫的玉雕师,在这方面多练练。还是能做得极好的。撞地儿与链子活的功夫相比,根本没有可比性。
他抬起头来,望了望聂博文、聂博易和杜浩然,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一些端倪。至于叶予期和袁朝林,则被他忽略过去了。他自认自己的鉴赏水平比他们只强不差。自己看不出来,根本别指望他们能看出来。
然而他却发现聂博文、聂博易和杜浩然三人的表现完全不一样。这三人的眼睛虽然都盯着那块玉牌。但聂博文是眉头微拧,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而杜浩然看了一会儿后眼睛猛地一亮,然后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叶琢,目光里闪烁的惊异与赞叹,跟玉妃娘娘刚才一模一样;聂博易一开始有些愕然,似乎这块玉牌的雕刻情况出乎他的预料,紧接着他便松了一口气,大概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可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两道剑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看了这三人的表情,冯成增虽然还是迷糊,但心里却隐隐觉得,叶琢这块玉牌非同一般。
顾尘见聂博文和聂博易终于从玉牌上将目光移开,微微一笑,问道:“聂公子觉得聂师傅和叶姑娘的这两件玉雕作品如何?”
聂博文深深看了顾尘一眼,心里暗服。顾尘向他问意见而不是直接问聂博易,也算是为人厚道,给南派留了面子。让他这个未来家主给这两件作品进行评判,就算聂博易输了,别人也不会说南派技不如人,只会夸他这下一代家主公正无私,虚怀若谷,有大胸襟。而且,顾尘这样,也有长辈对晚辈考校意思。这一举动释放出来善意,让他心里暗暗感激。
他站了起来,微一沉吟,道:“我族兄所雕刻的那件癞瓜,构思精妙,工艺精湛,是难得一见的玉雕精品。与我们南派这些年所出的作品相比,它也堪称上上之作。”
聂博易听到族弟的这个评价,心情复杂得连他自己都不知是悲是喜,他只觉得自己鼻头一酸,眼睛胀胀的让他极为难受。
“但是……”聂博文话风一转,“叶姑娘这块玉牌虽说在雕刻工艺上稍差一些,构思也极为平常,但谁也不能否认,它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师之作。”
在座的除了袁朝林不知这话的含义,叶予期和冯成增都被“大师之作”四个字吓了一跳,全都把目光重新投到那块玉牌上面,想看看这玉牌胜在何处,竟然令南派的聂公子用“大师之作”这个四个字来形容。
要知道,无论是南派还是北派,这么多年,工艺精湛的玉雕师出了不少,可除了聂仲昆及他的父亲、祖父,还中途冒出了一个异类顾尘,就没人敢称大师。这大师二字,是那么容易叫的吗?那是得有开宗立派的本事,在雕刻手艺上要有独树一帜、鲜明独特的风格。就比如聂博易,技法手艺上已算极精湛,但他只能学习和模仿聂仲昆,根本没有开一代先河的创新技艺,他根本算不上大师,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匠人。
那么,这块普普通通的玉牌上,从哪里能看出大师的手笔来?
顾尘对聂博文的回答很满意,微笑着点点头:“虽说别人把我这一派称作北派,与你们南派泾渭分明。但天下玉雕是一家,看到南派后继有人,我还是感到十分的欣慰。”
“顾大师过奖了。顾大师心怀天下,气度非凡,这才是天下玉雕师之幸。”聂博文躬身答道。虽说对于北派会不会帮着二皇子来抢南派的玉矿资源他还尚存疑虑,但此时的光面话是必须说的。
顾尘摆了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我看其他几位对于叶姑娘这块玉牌还有所不解,便请聂公子为他们说一说,为什么它称得上大师之笔。”
“是。”聂博文应了一声,转身指着那块玉牌,道,“这块玉牌,粗看上去平常无奇,但它的雕琢虚实相称,疏密得益,上面无论是云纹还是那朵玉簪花,都制作生动,线条流畅,颇有空灵和飘逸之感。当然,如果仅是这样,那它也不过是稍具灵性的作品,还称不得大师之作。其让人称道的,是它的抛光技艺。我们平常雕刻玉雕,最后的打磨抛光,全把玉料全部抛亮,让作品现显现出玉质那柔和温润的莹光来。但叶姑娘这件作品,却只是将凸起的玉簪花和诗句抛亮,凹下去的底子只是稍加柔润,使得这两处雕刻的亮度有强有弱,在强弱光泽的对比和变化中,花朵和诗句图案的显现更为清晰分明,具有强烈的层次感,产生出‘无中似有’的奇妙效果,让作品更加惟妙惟肖。这种抛光手法的运用,必将把目前的玉雕水平带到更高的层次上,让大家创造出更完美的作品来。而这种手法,是前所未有的,开一代先河,所以说,它堪称大师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