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听出来,姬三郎也听出来,笑脸有些僵了,又不能当着人前发作,遂不再说,只管往楼上走。但见楼上喧哗,坐了七八桌人正嘻嘻哈哈敬酒,还有女姬弹琵琶弄筝唱曲。平时也就算了,今日心里有气,落在耳里分外刺。
“这般吵闹,如何还能清静吃饭?掌柜的,都是些什么人,吃饭没规矩的。”
掌柜仍齐头笑面,“三公子,是向四公子jiāo待下来的。他新提拔的一个大掌事总管东城向氏生意,请了亲朋好友庆贺,难免热闹。不过您放心,我给您的包间保证不会吵着您和小姐用饭。”
“最好如此,否则我可不掏银子。”姬三郎哼道,不耐烦甩袖,又低语,“也是晦气,和向家的人撞在一日。”
采蘩也对这个姓敏感,不为别的,最近得罪他们挺多,所以她再往上走就有些半遮半掩,又忍不住打眼偷瞧,怕里面有她得罪过的。但七八桌人脸轮不到她一张张看过去,不及细瞧便已经进了包间,她略松口气,没碰上就好。
包间里外两层,里屋就减灭了外头的动静,再生起暖鼎,开窗无风,正对一面河。
“冷河寒舟外,chūn暖花开中。妹妹可喜欢这妙趣横生的景致?”姬三郎出口成诗,还不是绣花枕头。
采蘩脱了风袍,里面还是向琚在船上送她的那套衣裙。不是她特别钟爱,而是没得选择。
但姬三郎是第一回瞧见,只觉清雅大方,十分入得了眼,夸道,“妹妹貌若天仙,美哉美哉。”
采蘩对姬三失望,因为钥小子把他三哥夸过头,期望一下子跌扁了。不过,看他虽有贵公子的风流坏习气,这话却不带色恶意,令她神qíng略回温。
“三哥缪赞了。”至于她和姬三来吃这顿饭,是有缘由的,“今日巧遇三哥,也是采蘩运气。想起刚见三哥时匆匆的模样,应该是才回城吧?”
“……”姬三郎眸子左右一摆,“是,今早刚到,不但巧遇了璇香姑娘,更巧遇了妹子。原本我打算在杭州过年的,没想到父亲一封急信说四叔四婶没了,因此日夜兼程赶回来,担心十弟和小妹,简直心急如焚。”
“想必我的事就是在信中提到的。我还奇怪,三哥未进家门,如何知道我。”采蘩恍然大悟的表qíng。
“……正是。”姬三郎是姬华和马氏的嫡长子,也就是二房的继承者,四房的变故将直接影响他,当然要赶回来。但他撒了谎,采蘩的事父亲的信里只字未提。其实,他三日前就回了城,流连在璇香处,只让信任的仆人回去打听家里的事。
“二伯二伯母对采蘩如此看重,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双亲不在,许久不曾感受亲qíng,在姬府却受各位长辈关怀。而三哥头回见我,就待如亲妹,采蘩心中感怀至深。薄酒一杯敬三哥,多谢了。”姬三撒谎,采蘩已经有八九分的把握,眉眼沉着,更疑姬钥说得姬府和睦。进得其府,上压下伪,都冲她义女身份而来,但是为何?这些人为何对她如此警惕?
“采蘩妹妹,你我已是一家人,再说这话未免疏离,今后莫再客气。有什么事要哥哥帮忙,尽管开口。”姬府上下都知四房富裕,姬三郎也不例外。姬钥再夸大,他确实是聪明的,与她亲和,不竖她为敌,暗中观察着。不像他娘,不喜欢就放在面上说出嘴。
“我听三哥的。”采蘩与姬三碰杯,却是各怀心思,各有盘算,“三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十郎也是,大伯二伯也是,你也是,似乎都对向家人颇有微辞,难道只因向氏原是经商出身?”
姬三郎觉得这事倒没什么可隐瞒,拿来套套近乎也不错,“自然不只这个缘由。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还是我父亲那一辈上的不痛快。皇上选妃,挑了向氏,将我们姑姑却赐与将军为夫人,从此随去边关,再难见上一面。而今向氏封了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向家荣华繁盛,已压过姬氏去。你说,我们跟他们能好么?”
“怪不得了。三哥不说,我可一点不知道向家还出了贵妃。”采蘩能感觉向氏的兴旺,因为真是随处可遇他们的产业营生。
“不但出了贵妃,还有王子妃。今年年中,向家三房幺妹嫁给四皇子。四皇子是皇后亲子,地位尊崇,而太子未定,采蘩妹妹可懂这其中的意思?”姬三郎无意间论政。
采蘩当然懂其中的意思,四皇子将来可能会当上太子。但她没再多说,而且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接下来静静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