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下去备茶。”一个略有些沙的女声,听得出岁月。
少女们道是,不再给采蘩引路,走了。
“童姑娘请上楼。”那声音又道。
采蘩不是听话的乖乖女,但这声音里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令她的双脚不由遵从,自觉往楼上走去。
阳光斜照,彩了一面珠帘。
帘动,走出一位中年女子,面貌姣好,气质温婉。穿着不显,素紫织锦纹的落地大袖袍,竟没有佩戴任何饰品,但皇族身份丝毫不逊,全在她一举一动和一双眼中。
采蘩跪,“民女参见公主,谢公主为民女作保。”
“童姑娘起来吧。”长公主伸手相扶,“突然半途请你,也不知你愿不愿意,却是我拿身份压你,因此作保一事就算我对你的赔礼吧。”
竟然还能这么反过来说?采蘩对这位以我自称的公主突生好感。
长公主拉采蘩在窗边圆桌坐下,“我虽为公主,但离开皇宫已久,好多规矩都不讲究了。而且我眼睛不好,这么平坐着才看得清你,你不要觉得拘束。”
她这么说,采蘩才留意她的瞳色偏淡,心里不禁诧异,这样一双目力不好的眼居然还能让人感受到气势且甘愿低头。
“公主的眼睛怎么会——”采蘩脱口而出。
“年轻气盛的时候想不开,凡事要争出头,做错不少,夫君过世之后才知道悔,但哭出血泪也无用。我当这是报应,眼睛没瞎已是老天垂怜。”长公主说完,端详着采蘩,“真像。”
第352章 有其女,有其母。
“……”采蘩正想问像什么,刚才那两个少女来上茶了,因此中断。
“跟我说说你的事吧。不然,别人问起我为何保你,什么都说不出来可不好。”长公主看采蘩端茶的架子十分漂亮,心中挺喜欢。
“我不知从何说起,不如公主您来问,我有问必答。”果然是有人请公主出面。
“也好,就从你爹开始吧。他叫什么?”长公主看采蘩莞尔,有些奇怪,“何故好笑?”
采蘩回道,“您是最近第三个问我爹的人。好像我爹是什么大人物似的,故觉好笑。我爹人称广先生,是浙州商户沈大老爷的管事,卖身为奴。”
长公主颇有感叹,“还真看不出来,把你教得那么好,自己却是连姓氏都没有的奴身。”
“记得小时候种种,那会儿只觉爹烦,现在才明白他的苦心。也许,他是和沈家别的仆人不太一样,天天bī我念书写字,唠叨他自己喜欢做的事,去哪儿都带着我,非得让我听他唠叨。谁想到这些唠叨如今变成了我懂的东西。”就像在心间的一颗种子,有一天突然遇到了泉水,生根发芽,飞快茁壮起来,让自己拥有了qiáng心。
“那你爹怎么会到沈家当仆人的呢?”长公主问道。
“我不知道,爹从没说过。”生气的时候问过,但只有沉默回应她。
长公主静了一会儿,“他那样的人为人奴仆也有苦衷。”
采蘩一怔,她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xing。也许因为是自己最亲的人,理所应当接受了全部。爹博古通今,爹能书能画,爹喜欢造纸,还有爹言谈举止斯文有礼。不卑不亢。是啊,她怎么完全不曾有过半点疑虑呢?爹的一身才华究竟从何而来?
“童姑娘,说说沈氏冤枉你的案子吧。”
长公主的话让采蘩回过神来,“事qíng是突然发生的,就在沈氏出嫁那日,本来我是陪嫁丫头,正在她身边伺候。”
“你陪嫁过去之后,东葛青云会纳你为妾。”长公主道。
采蘩点点头,“如今懂事了,才知道很不值当。说回那会儿。官差把我直接押到我和爹住的院子,从里面搜出了银票一千两,还有账簿五六册。”
“不是沈家的人。而是官差直接搜出的证物,并当场将你和你爹拘押。”显然是合谋啊。
“正是。入狱之后对我们用了大刑,一开始我和爹怎么都不认罪,但后来爹突然招认,浙州府尹便说可以了。qiáng迫我跟着画押认罪。那天审完,立刻就判了流放烬地,第二日便由两名官差押解上路。”
“好快。”故意不让人缓过气来,冤都来不及喊一声,长公主道,“我见过沈氏。在长安城里挺活跃的一个人,擅长打点关系,与多家少夫人小姐相处愉快。应该很有心计。倒是看不出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