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骋经采蘩一点,这才明白过来,在心中权衡轻重。采蘩已过了一关,于良过不过几乎可以预料,他总不见得比不过采蘩。而且,轮到自己的这一题大概是三人中最简单的,如果因为自己豁不出脸面而放弃,那比沿街卖纸还要丢人。
于良心里着急,他这题铁定过不了,即便和西骋老是针锋相对,这时也可怜兮兮求他,“西大人,不就是卖纸吗?能有多难啊?”真想跟西骋jiāo换。
采蘩却道,“师兄别这么说,老人家出给西大公子的这道题其实并不容易。短寸方纸用于体面的信纸或承载小画,用途有限,却要一两银子一枚,一般人不但买不起,也不会想要去买。”
她又对西骋道,“大公子不要勉qiáng,这题难通,你不接受也是常理。我们不会事后埋怨你知难而退,懦弱无能的。”
什么不埋怨?明明已经冷嘲热讽了。西骋受不得激,热血冲脑,扬声道,“去就去,不就是赚二十两银子吗?一个时辰足够。”
老头却并无真心刁难之意,十分合qíng合理,“小子,和他们一样,你有一日工夫,明天此时或jiāo钱或还纸。第一,别想掏自己的腰包来充数,我让小混蛋盯着你,你得当着他的面银货两讫。第二——”
老头转向采蘩和于良,“你俩不能找熟人充客人。这个我没法盯,全靠你们自觉。不过有句丑话说在前头,万一哪天让人揭发,我找丹老头算账,弄臭他的名声。”
于良连忙撇清,“老人家放心,我和师妹跟他不熟,不至于踩他,也不至于帮他。”
“不熟,你们仨还齐进齐出的?”老头还真有点没想到。
采蘩这么解释,“临时的。”
西骋瞥过两人,提供最jīng准的回答,“我原本是御纸坊的,后来进纸官署接替他们师父的官职,所以我们三人都在丹大人管辖之下。”
老头对他挥挥手,“赶紧做买卖去,再耽误也是你自己吃亏。”
西骋要走,小混蛋却不肯了,“爷爷,我要是跟着他一天,岂不是饿死了?如何讨饭吃啊?”
老头抛出一道银线。
小混蛋接住,立刻傻了眼,那是一块少说一两重的碎银子,“您不是说揭不开锅了吗?哪来的银子?”
“废话那么多,不要就还给我。”老头chuī胡子。
小混蛋跳脚,“哦——爷爷你骗我。明明家里有钱,你还让我去讨饭!”讨了那么多年的饭后,今天醒悟,“你骗过我多少回?”
“我早说过,你造纸我出工钱。你却坚持只动脑不动手,那就得自己养自己。而且你也别一下子以为家里富裕,只不过前几日有客上门,小赚一笔罢了。我还有酒钱要还,当然能省则省。”老头为了bī孙子继承衣钵,可花了不少心思,但软硬兼施都没有用,最终培养出一个厚脸皮的“小叫花”。孙子吃百家饭成了习惯,他每天赶孙子去要饭也成了习惯,一晃小小子如今长得人模人样。
小混蛋鼓着腮,呼呼喷气,哼两声,为西骋带路去了。这个亏,必须闷吃,谁叫那是他亲爷爷呢。
“你们的师父是左恒吧。”老头转而对采蘩和于良道,“可惜了,正是造纸术进入巅峰的年纪。经验也有了,手上功夫也炉火纯青了,又有天赋。多难得的人才啊,分明能成就另一个左氏,偏偏不够长命,只能借老祖宗的光,才能得个名匠之衔。”
“我师父才不是借老祖宗的光出名的。”于良捍卫师父的名声。
“那就是借你师妹的光。”老头看了看采蘩,见她神qíng不动,暗道稳重,能把握好心态,的确是块好材料。
“你没见过我师父造的乌云,所以才会那么说。我告诉你,就像大家都造不出高丽绵茧一样,也没人造得出我师父的乌云。”采蘩和西骋这两个学习力那么qiáng的人至今还没仿制成功,于良因此敢反驳。
“乌云?”老头眼睛一亮,“我怎么未曾听说过?什么样的纸?拿来让我瞧瞧。”
“乌云共五枚,三枚进了宫,一枚在丹大人手中,还有一枚已下落不明。”其实让她浸到水里,为了抽出里面的秘密,彻底毁了。
“既然你俩是左恒的徒弟,难道他没有教你们造法吗?”老头热衷于造纸,但凡听到新纸名,一定会弄到手来钻研,然后造出更胜于原创者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