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没关其他人,守卫是阿慕。他gān得活挺杂,从校尉到车夫,车夫到护卫,护卫再到牢头,但做一样像一样。
“采蘩,你怎么知道姓滕的是帮语姑娘?”隔着墙,左拐问。
“师父您不是说他治军严明?”听他说的。
“我还说他无耻卑鄙呢,你怎么没听进去?”左拐抓着铁栏杆,挤着脸斜眼想看,却看不见坐在糙垛子上的采蘩,“还有,你会造诏纸吗?居然大言不惭。”
“师父发了毒誓不帮北齐,我们则想活命,所以师父教我们造诏纸,就两不耽误。”连日的颠簸,采蘩心想她这会儿能睡得着了。
“两不耽误个鬼!诏书纸有明暗双纹,明纹繁复难仿,暗纹密艺深藏,没有十年以上功力的匠师,根本不能造成,更别说你们两个还没出师的。你答应得倒容易,也未免把造纸看得太简单了。纸上谈兵的毛病你改了,但还有一个毛病你到现在自己都没察觉。”左拐到哪儿都能教徒弟。他虽然希望可以不受外事gān扰让两个徒儿专心学,可乱世不允。然而,相较于于良的难以专注,他发现采蘩在这段时间的进步令人想不到得快。这姑娘真是与众不同。别人无法专心的兵荒马乱,教学和练习随时被打断,她的造纸术却不间断得前行。
“什么毛病?”采蘩要歪下去的身体忙坐直。
听出她语调中的好奇,左拐心想,能在牢房里还孜孜不倦的,也就她了。正因为她这样,让他再入牢房的心qíng远不似当年压抑痛苦。
“纸有多重?”他反问。
“那得看哪种纸。于师兄的油纸很重,师父的侧理纸很轻。”采蘩自以为回答得适宜。
“你爹怎么说的?”采蘩眼高手低的缺点改了,她爹留给她的记忆由他引导,可帮她融会贯通,成为她自己的东西。
“我爹?”采蘩一怔,想了之后答道,“不知道。”
“他没问过你?”左拐以为采蘩的爹应该是不出世的造纸能士。
匠为工。士农工商,工位三。然而,纸匠略有不同。蔡伦,张永,还有先祖左伯都是高官名士。因为纸是士者必备,士者对纸墨讲究,gān脆自己动手造就名纸,再加上皇帝们对纸匠的礼遇,所以造纸名匠往往身份地位也高,多出于士。
“……问过。”采蘩却在摇头,“可我忘了他怎么说的,那时光顾着玩了。”
左拐语结,“你这丫头,我看出来了,小时候一定特别不听话。”
“师父,您直接告诉我做得哪儿不好,我改了就是。”她小时候不乖,现在却是个听话的徒儿。
“等你记起你爹怎么说的,我再告诉你。”得来容易,弃之也易。
“那得到什么时候?”她不放弃捷径,“师父,我如果不知道自己的缺点,就造不出诏纸。我造不出,师兄一个人就更不可能了,咱们四个人的命便在旦夕之间。”
左拐不为所动,“就算我手把手,你们也造不像,这不是旦夕之间能成的事。”
于良开口,“那我们怎么办?”
地牢大门被人拍响,“元帅在此,开门!”
阿慕上梯去开门时,左拐对采蘩和于良道,“唯今之计只能拖,你俩造不像也得装像。北周就快打过来了,到时可能会有转机。”
采蘩不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藏入糙垛。那是早先她开锁点纸时偷拿的诏纸,本来只想长见识,谁知还没来得及还回去就出了事。其实,对滕大将军说她和师兄来造的时候,也是拖延时间。她从来不自大,尤其看过诏纸之后。左拐说得是事实,她和于良造不像。
土梯上走下来四个人。阿慕在最前,勒将军低头哈腰,滕大将军走最后。脸虚胖,人虚肥,凸肚挺腰的官腔走路,应该就是宋定。
“大帅,就是他们。”勒将军笑嘿嘿,眼睛一拐又道,“少了一个婢女。”
“那婢女颇有姿色,我自己留着了。”滕大将军不以为然的口气,“大帅,可以吗?”
宋定刚来没几天,霍州兵马尚不服他,自然不能过于压制滕大将军,“一个婢女罢了,有何不可?不过,滕大将军至今没有妻小,能让你看上眼,想来不止颇有姿色。你若腻了,就转送给本帅,让本帅过过眼。”
勒将军虽然见过语姑娘,但权衡下来,两边都不能得罪,所以选择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