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先回车上等我,别跟着我,也别跟陌生人说话!”采蘩回头看向集市,听不到刚才jī飞蛋打追小偷的嘈杂,开始急促呼吸,心如捶鼓,脚下一转,又入另一巷。
还好,今日跟着她出来的,都是机灵人。身后没了脚步声,前后无人,她脱去累赘又过于华美的外袍,只穿素色云罗chūn裳百褶裙,走得却仍是急步子。就在静了好一会儿,她也走到巷尾时,一个她曾经很熟悉的声音传来。
“姑娘请留步。”
她几乎没吓得跳起来,怎么可能留步,只当没听见,居然还镇定转弯,然后才拔足狂奔。从来都没那么惶恐跑过,却不敢停。心在嗓子眼,渀佛一个踉跄就会跳出来而立刻丧命。不知转了几个弯跑了几条巷,耳边一直回响那声姑娘请留步,就好像鞭子抽打着她的脊背,令她疼得眼前不时发黑,就快昏厥。
“采蘩姑娘?”一道黑影出现在前。
追到她了!无所遁形了!她要被抓回去砍头了!采蘩来不及再转身,还一头撞了过去。
“啊——”感觉那人抓住她的手臂,她忍不住尖叫。
“采蘩姑娘?”那人捉紧了她。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心知他已经看了个照面,采蘩却以头抵着对方的胸膛,就像一头不想就此被屠宰的牛,疯狂推顶,“放开我!我有刀,可以杀了你!可以杀了你!”
“采蘩姑娘,是我。”大约又知道她听不进这样模糊的言语,那声音低沉而和暖,“是我独孤棠。”
小牛的犄角很慢很慢收了起来,一张苍白惊恐的死灰容颜升起,双眼因独孤棠三个字从心智几乎全然的迷失而拉回一丝清明。
“独——孤——棠?”一个字一个字好不费力,眼眸转来转去,要将对面的人看仔细。
“是我。”他也说得很慢,怕再惊了她。
双眉如斜刃,面部棱角方刚。是他。青灰色长衣,一条黑缎扎腰。是他。身材挺拔,肩膀扛天。是他。
她伸手揪住他肩上衣,连喘好几口,说话就带哭腔,“棠掌柜。”
“是。”她身子已经瘫软,他半抱着,她却毫不察觉。他也不说,怕说了挨耳刮子。
“刚才……”她开始深呼吸,“在我跑了这么多条巷子之前,有个人叫我留步,是你吗?”
独孤棠回答,“不是,我现在才见着姑娘。”
采蘩顿时又惊恐起来,不停向后张望,双手在身上摸索,又无助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姑娘再找什么?”独孤棠看她这般六神无主。
“刀。”她呢喃。
“什么?”
“乌匕。”她摸一遍左袖,“没了,让你家公子抢走了。”眼泪豆大,一颗掉下。
独孤棠呆住。
“刀没了,命也会没了……他说得对。”她眼神再度迷离,一眨眼,豆泪无声落,十分凄惨。
突然,她放开他的肩,抱住头,蹲坐了下来,“是我不好,自作聪明,没本事用还让人抢了。活该我今天倒霉……撞上了,一定会捉我回去……一定会要我的命……”
“撞上了谁?”独孤棠问。
撞上了沈珍珍的弟弟——沈疆,一个会舞刀弄棒,没脑子,被他姐姐差使来去的莽子。
独孤棠看着她沉默,只用衣袖擦眼泪,很快湿了一大片,“采蘩姑娘,我家就在前面,去坐坐可好?”
但采蘩再抱住双膝,几乎缩成一团球,不应他。
独孤棠叹口气,说声得罪,弯腰将她整个抱了起来,大步走到一扇门前,推开进去。
但采蘩的灵魂出了窍,任他抱,任他带到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再碰到那些人。她恨沈珍珍,恨沈家,恨东葛青云,恨东葛家,但她更恨的却是从前那个自己。一切因自己而起,一切因自己而灭,她很痛苦很后悔,但——认了!既然让她可以重新来过,老天爷为何要让沈疆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喝口热茶吧。”
手里一暖,她禁不住颤,才感觉全身冰凉,一口气喝完那杯茶,身体略舒展,低语道,“真难喝。”
独孤棠望着她仍弓紧的背,不会在这时候跟她抬杠,笑了笑,“家里没有好茶,还请姑娘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