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是苦民之所苦,徒步进了禁宫,走到了坤宁宫。
太后正在诵经。替居庸关的亡魂超度。
这些日子以来,太后也没怎么休息过。早起先诵经,再准备用膳。
此刻她刚刚诵经完毕。
看到皇帝进来,太后忙起身,迎了他。
“陛下累极了,就不用专门过来。”太后心疼道。“里头有哀家,不会有事的。”
皇帝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好几日没有来看母后了。朕再怎么忙,也不敢不孝,否则何以治天下?”
他因为好几日没睡,脑子转不动了,说话也是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太后无奈笑了笑。
“哀家尚未用早膳,皇上用过了吗?”太后问他。
皇帝摇摇头。
太后吩咐人端了早膳来。
这几日,内宫的早膳都是一碗米粥,一个粗糙的窝头,一点小菜。
御膳房的听说皇帝在坤宁宫。另外给皇帝拿了两个白面馍馍。
皇帝愣住了。
太后解释道:“这次的天灾,居庸关死伤无数。百姓家园被毁,生离死别,内宫不事生产,不能哺育百姓,唯有节省些。陛下要是吃不惯,回头去太和殿,叫人重新做……”
皇帝眼角有点湿。
“朕岂会吃不惯?”皇帝感动道,“只是苦了母后。都是朕治理天下,德行有亏。上苍惩罚朕,让朕的子民遭受如此磨难。也让母后跟着受苦。朕于家不孝,于国不仁,朕愧对苍生,愧对母后,愧对祖宗。”
他吃不下,放了碗箸,深深叹了口气。
太后把筷子塞到了他手里:“皇上不吃,哪有力气处理政务?天灾人祸,哪里是皇上能预料的?”
皇帝只得重新端了米粥。安静喝起来。
这个世上,他只能和自己的母亲说几句心里话。
母子俩用了早膳,宫人端了水漱口。
而后,又给太后和皇帝上了茶。
“这次地龙翻身,朝臣们怎么说,定了何日祭天?”太后问皇帝。
地震后,皇帝第一次进内宫。
朝政的事,太后也是偶然打听了些,不知道是否属实。
皇帝却先叹气。
“周幽王昏庸无能,二年的时候,天降警示;汉成帝父子不伦,淫乱内宫,引得上苍震怒;隋文帝废太子勇,立晋王广为太子,册封那月,地震山崩,乃是储君所托非人。
朝臣就是拿这些话来说朕。朕既不是那不理朝政、专宠美人的周幽王,更不是那淫乱无德的汉成帝,他们就拿朕比作隋文帝,说这次地龙翻身,乃是朕有长子,却不将江山所托,常年不立储君,至天下安危不顾,才引得上苍如此震怒。”皇帝道。
太后脸色变了变。
“这是谭家的阴谋诡计。”太后道,“朝中的大臣,一半都是谭家的门生。他们一直上书劝皇上早立太子。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岂会放过?”
皇帝何尝不知道?
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反驳了。
要是二皇子还在,他尚能挡出一招半式。
如今,只能顺应朝臣之意了。
“母后,定了六月十八祭天祭祖。而后,就要立太子、立后了。”皇帝道,“再也等不得。兴许这次天灾,真的是惩罚朕不顾父子人伦,迟迟不立大皇子为太子吧。”
太后也不知道这次地龙翻身是预告什么。
她没有反驳皇帝的这种猜测。
“仁寿宫快要盖好了。”太后道,“等仁寿宫盖好,哀家就搬过去,给皇后腾出坤宁宫。皇上,还是要立张氏为后吗?”
早年谭家就吵闹着要立后。
当时,皇帝和太后都想立张淑妃。
“从前觉得张氏温婉贤良。如今看她,只知道明哲保身,跟在谭氏身后胡作非为。她这种人,不得意时伏低做小,一旦得势就会党同伐异。朕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况且,二皇子的死,张氏也逃脱不掉嫌疑。”皇帝越说,声音越发狠戾。
二皇子的死,他没有深究。
是谁害死了二皇子,对于皇帝而言很重要,可他不会揪出来。
他只需要制造证据。制造是谭贵妃害死了二皇子的证据。
大皇子册封太子的那天,就是谭贵妃谋害二皇子事发之日。
二皇子死了,总得有个人陪葬。
至于真正的凶手,皇帝会慢慢查访,慢慢折磨她。
“哀家从前觉得张氏不错。”太后有点失望道,“这两年。宫里风声鹤唳,她表现的确差强人意,她就是谭氏的应声虫,帮着谭氏为非作歹以求自保。她明明可以置身之外,却偏偏怕旁人不敬重她,非要闹出点事来彰显彰显。她要是得势。这宫里得罪过她的,谁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