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正谦眸子一冷,对舒氏摆了摆手,转头对夏正慎淡淡道:“这两天,我连罗公子的面都没有看到。被接进罗府后,就一直呆在一个偏院里。听罗家的下人说,罗公子陷入晕迷,罗家请了苏省的名医来治。请我去,不过备着便于苏省的名医问原先的病情。”
夏正慎蹙眉,又问:“那禅哥儿为何被打了板子?”
“禅哥儿被打了板子?”夏正谦吃了一惊。
“你不知道?”
夏正谦摇头:“罗家的人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呀。开始禅哥儿跟我在一起,后来于管家过来,虽说言辞严厉,说罗公子危在旦夕,把我斥责了一通,但并没打人啊。不过禅哥儿当时倒是顶了他几句,说了两句不服气的话,于管家就生了气,说要把他送回来,接着就把他带了出去。怎么会被打了板子呢?”
夏正谦的说辞,倒是跟夏禅的一样。而且夏正慎也知道,自己这个三弟是正人君子,从来不撒谎。他这样说,事实只怕就是这样。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罗家到底是什么个意思?请了你去,却又不让你经手,另请了高明。既如此,那罗公子的病,就不是你的责任了吧?”
夏正谦摇摇头:“这个不清楚。我怕你们担心,说要回家一转,于管家恶声恶气的,态度并不好。”
夏正慎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冷声问:“我听说,当初并不是罗府主动来请你去看病的,而是你为了衿姐儿冲喜的事,主动上门去求着给人看诊的?”
“正是。”夏正谦承认得极干脆。
夏正慎蓄积的怒气终于暴发了出来,大声喝斥道:“你怎么能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罗公子的病就是京里的御医都治不好吗?你觉得你比御医还有本事?为了一个衿姐儿,你就要拿全家人几十口人的性命去冒险?我们在你心里,算什么?”
这几天,夏正谦在罗府里也是备受煎熬。如果罗骞病死,夏家会是什么下场,他也设想过,他也无比后悔主动上门要给罗骞看病。
不过,夏正慎这样说,他心里仍不舒服。尤其是夏正慎去罗府说的那些话,正好让他听到了。他当时,真叫一个心灰意冷。
“那我搬出去好了。”他道,“搬出去,就连累不了你们了。”
这话一出口,不光是夏正慎,便是夏正谦自己都吃了一惊。
“你你……”夏正慎指着夏正谦,半天说不出话来。
把压在心头多年的话说出了口,夏正谦倒是轻松了许多。
他直视着夏正慎,把刚才的话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如果娘和大哥觉得我连累了你们,大可把我们全家赶出去。”
舒氏站在一旁,听了夏正谦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本来是心疼大于惊喜——她盼望分家出去已多年。但她更知道,夏正谦一直不愿意离开这个家。当年他在老太爷临终的床前,曾答应要照顾老太太和两位兄长,不轻易提分家的事;另外,他还是个责任感极强的人。要不是老太太、大伯他们做的事太过份,他无论如何不会说搬出去的话。舒氏能体会到,说这句话时他的心该有多疼。
可听到“把我们全家赶出去”这话,舒氏还是大惊:“相公你……你知道了?”
“知道?”夏正谦疑惑地问,“知道什么?”
舒氏看了夏正慎一眼,咬咬嘴唇没有说话,可眼里的怨怼任谁都看得出来。
夏正谦看见妻子这神情,再回想一下刚才所说的话,顿时明白妻子话里的意思。
他盯着夏正慎,半眯着眼睛,声音低沉:“你准备把我们赶出去?”
夏正慎连连摆手:“不不,哪里话?什么赶出去,三弟不要听弟妹胡乱猜测。”说着,还抬头责怪而警示地看了舒氏一眼。
夏正谦冷笑一下,站了起来:“且容她们娘儿仨在此再住一两天,等找好地方就搬走。”
夏正慎的脸色猛地一沉,斥道:“你为了给衿姐儿退亲,不顾家中老老小小几十口人的安危,擅自到罗家自荐行医,累得一家子为你担惊受怕。如今回来,不说好生反省检讨自己,到母亲面前请罪,反而一进门就说分家。你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早就想分家另过了?你可别忘了当初在父亲床前许下诺言!”
“我没忘。”夏正谦望着门外熟悉的小院,神态萧瑟,“我当时说,如果母亲和两位哥哥不提分家,我就永远不分家。可现在,是你们先放弃我。”
夏正慎知道这个弟弟向来一言九鼎。当初他说不提分家,这么多年无论被老太太如何凌辱,受到怎样的不公平对待,他都强忍着,从不提分家。现如今既说出了分家二字,那真的是哑巴吃秤砣——铁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