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何事如此开心?”邵恒定从外面进来。
他正有事要禀,听闻侄女求见父亲。便不好进来,只在偏厅坐着。此时听得这声叫喊,自是坐不住了,要进来看个究竟。
邵老太爷一腔惊喜与感慨。正要与人共享,见了大儿子进来,连连招手道:“来来。你来得正好,来见识一下我邵家新出的女英雄。”说着一把揪住儿子前襟。把他拉至夏衿面前,跟他说夏衿自动请缨去边关的事。
夏衿一阵无语。
她没想到自家祖父还是个老顽童。
“衿姐儿,你竟然主动要求去边关?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邵恒定与邵老太爷不一样,他自幼流落北寒之地,虽有父亲教诲,但对先皇偏听不明仍心怀不满,忠君二字并无多大份量。在他心里,第一是家人,第二才是国家。
所以听明白邵老太爷的话,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跟夏正谦一样,想要劝夏衿不要冲动。
“听岑家阿曼说过一些。”夏衿道。
“且不说那是茹毛饮血的未教化之地,你先得知道,那里白天极热,晚上极冷;无新鲜蔬菜可吃,无沐浴之水可用,一月都不能沐浴;住的是毡房帐篷,挡不住漫天风沙。男子粗鲁,不讲礼数;男女之间,并不守泾渭之礼……”
未等邵恒定说完,邵老太爷就喝斥道:“如今国难当头,大祸降临,衿姐儿挺身而出,为国分忧。你作大伯的不鼓励她,怎的还说这些浑话令她退缩?那些出去打仗的男儿受得了,凭什么咱们邵家的女子不能受?”
邵恒定却不理他爹,继续道:“不光是这些。只说那瘟疫之地,全是临死之人,残腐之躯,哀鸿遍野,犹如地狱。你身为救死之郎中,不管他是袒胸露腿,还是臭身腐体,你都得去诊治;随时都有可能被传染上疫病,丧身荒野。这样的地方,便是活了几十岁的御医,都唯恐避之不及;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怎可前往?”
邵老太爷虽胸膛起伏,显被大儿子的拆台气得不轻,但并未再喝止他的话。待邵恒定说完,他目光灼灼地望向夏衿,道:“衿姐儿,你大伯所说的并不是虚话,那里的条件,唯有比他所说的更艰苦更可怕。多少男儿贪生怕死都不敢前往。你要是不愿意去,祖父可去宫里帮你跟太后分说。”
夏衿不是真的十六岁未见过艰辛的小女孩儿。什么叫做修罗地狱,她比邵老太爷和邵恒定更清楚。
不过她没想到一向孝顺的大伯,能冒着被老父责罚和被人弹劾不忠的危险,也要向着她说话,顾及她的安危;老头儿一心忠君爱国,也能压抑住满心的信仰,愿意为她担下一切,她对这些亲人的认识,对邵家的归属感,又深了一层。
“我今儿跟太后请求去边关,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边关的艰苦与惨状,即使没有见过,想也能想得到。到了那里,我便不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只是郎中,与那些男子只是医者与患者的关系。如今国难当头,性命攸关,什么男女大防、闺阁清誉,在生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祖父、大伯,我已想好了,此去边关,即便永不能回来,我也不悔。”
“好,好孩子,果然是我邵家的种!”邵老太爷被她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放心,你要去边关,祖父陪你去。”
“不可。”夏衿劝道,“边关瘟疫,很是蹊跷。恐是人为。此时大军在外,京城空虚,正是内贼蠢蠢欲动,外敌伺机入侵之时。宣平候他老人家既去了边关,祖父您坐镇京都,稳定军心,才是上策。孙女知您关心则乱才有此言。在您老人家心中。国事一定是最重。其次才是家人,对不对?”
“还是你最懂祖父的心啊。”邵老太爷抚着胡须大笑起来,“没有国哪有家?自然是以国事为重。祖父刚才是失言了。”
“祖父那里离不开。大伯陪你去。”邵恒定道。
虽然在邵家从北边回来去面见皇帝时,皇帝给了他和邵恒国一个职位。但他们毕竟没立过功,皇帝给的也只是一个虚职,没有实权。为了送夏衿去边关而请假。他相信皇帝会很高兴应允的。
如果说前面的话让他和邵老太爷获得了夏衿在感情上的认同,那么两人都说要陪她去边关的话。就让夏衿感动了。
毕竟谁都知道,边关,那就是一个修罗场,很可能去了之后。就永远回不来了。
“不用。”她斩钉截铁地道,“刚才大伯还跟我说那里是多么危险呢。如果我让大伯送我去,到时候发生了什么。我于心何安?邵家有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不必多一个人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