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骞自始自终都陪在她的身边。
大家到旁边的偏厅里喝茶,谢郎中如今是心服口服,拿了自己平时不懂的问题来请教夏衿,原也没指定夏衿能答出来——这些问题,丁郎中毕一生之力,也没能答出来。谢郎中想,就算夏衿再能干,也不可能遍读所有医书,还能融汇贯通。
却不想,夏衿不光一一解答了他的问题,还引申出许多相关理论和医案。夏衿这段时间,每日有空都会看书,几乎把这时代的医书都看了一遍。她记忆本来就好,再加上有高超的医药知识作理论。理解并记住这为数不多的医书,并不困难。
现在旁引博证,不光是谢郎中被她折服,便是丁郎中都自愧不如。要知道,夏衿不光是记住那些知识就完了,她还能指出哪本书的观点有错误,有本书的理论有漏洞。而且为什么错误。为什么说有漏洞,她都能解释得清清楚楚,让人信服。
这些认知。自然要比丁郎中这种受时代医疗水平所限的土著郎中不知高出多少倍,所以夏衿讲完,丁郎中都想纳头跪拜,想让她收自己为徒了。
丁郎中是正统土著。满脑子“学得真本事,卖予帝王家”的思想。佩服之余。实是起了受才惋惜之心,主动对夏衿道:“夏郎中如此医术,人又如此年轻,前途无量。不应该呆在临江这小地方啊,该到京城去一展抱负。老朽在京城也认识些御医,不如我修书一封。将你推荐给京城的同行,你看如何?”
谢郎中羡慕不已。
他是丁郎中爱徒。心气又高,一心想去京城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却不想丁郎中说他心性不好,到了京城容易惹祸,怎么的都不愿意给他写推荐信。他不信邪,自己一个人跑去京城溜达了一圈,结果发现没有推荐信,便没人敢相信他的医术,达官贵人们根本不会请他看病。他要想在那个地方打出自己的名声,没个十年八年那是休想——当然,这也跟他的医术并不如他自己想象的高明有关。
于是,在京城呆了一年,病人都是平民百姓,跟在临江时受人尊敬的情形完全不同,落差巨大,他终于老老实实回了临江。
而如今,夏衿的医术不知比他强多少倍,又有自家师父的推荐信,年纪又如此轻,想要在京城建功立业,绝不是难事。这让谢郎中羡慕不已。
“夏郎中,你在京城混得好了,可别忘了提携同乡啊。”谢郎中道。看丁郎中朝他瞪来,他忙又补充一句:“我是不行了,医术不好,年纪也大了,就呆在临江城里不动了。但我师父家的小师侄年纪不大,倒是可以去京城闯闯。”
丁郎中不说话了。他虽不赞同徒儿的话,但如果自家孙子能有机缘,得到夏衿的提携,他也是十分高兴的。
不过客套的话还得说几句:“夏郎中你别听他瞎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提携二字,无需提起。”
夏衿听得这师徒两人自说自话,都没给她插嘴的机会,无奈地一笑,道:“多谢丁郎中好意。只是我现正读书,欲要参加不久后的童生试,京城,暂时不去。”
夏衿此话一说,丁郎中满肚子的话就噎在了嗓子眼里。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有良相做,谁愿意做良医呢?即便是做到了宫中太医令,也不过是七品官,而且还得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稍惹宫中贵人不高兴就要被砍头。
做官则不同,只要是人材,皇帝就得看重你,礼遇你,可掌一方权柄,为万民造福,还有机会留芳千古,换作是他自己,两者取其一,都愿意舍医术而就仕途。更何况如此年幼的夏公子呢?
小小年纪医术造诣就如此深,可见其聪慧。考个秀才、举人,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退一万步说,即便不作官,而作郎中,有个功名在身,也是好的。至少那些权贵不敢再随意驱使,呼来喝去。
所以他再如何也说不出劝阻的话来。
“夏公子志向远大。如此老朽便祝夏公子前程似锦了。”他抬起手,对夏衿拱了一拱。
丁郎中此时倒是真佩服夏衿了。眼见得面前有一条坦途,却仍勇于进取,选择走一条未知的艰难的路,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沈立文既愈,众人也不便久留。丁郎中就这么跟夏衿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夏衿也跟着告辞。沈夫人借口还要问她病情,将她单独留了下来,待送了丁郎中到院门口,回来后便亲自拿了十两银子来,重谢夏衿。
夏衿在这方面特别坦然,她既是来出诊的,看好了病,沈夫人给她诊金,她理应收下。不过为给罗夫人和罗骞作脸,她还得跟古人一个做法,那就是假意推辞。直到沈夫人再三真挚地要她收下,罗夫人也心得意满地劝她收下,她这才收了银子,告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