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出门,她便听得二太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娘,衿姐儿年纪小不懂事,您就原谅她这一回罢。那孩子身子弱,前几日还病得下不来床呢,跪上两个时辰,怕是要出个好歹。您看,能不能让她少跪些?半个时辰让她吃个教训就可以了。”
舒氏回过头来,感激地看了二太太一眼。
二太太能出来说这么一句话,舒氏就领她的情。尽管在舒氏看来,二太太这番话说了也是白说。老太太之所以让人畏惧,就是说一不二,完全听不进别人的劝。偏这世道以孝治天下,老太太的话在这个家里就是圣旨,谁也不能反驳。
却不想下一刻,老太太就让舒氏大跌眼镜:“罢了,你既然这样说,那就跪半个时辰好了。”
第九章 恩怨
舒氏惊讶地转过头去,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太太。
“看什么看?你要不满,那还跪够两个时辰!”老太太向她瞪来。
“不不不,没有不满。”舒氏连连摆手,又回身跪下道谢,“多谢娘。”起来又向二太太称谢。
老太太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脸瞪向坐在一旁看戏的大太太:“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摆饭?”
大太太似笑非笑地看了舒氏一眼,起身出去叫人摆饭。
舒氏也没细想大太太这表情意味着什么。自从上次夏正谦一定要惩罚夏祷之后,三房就算是得罪了大太太。平时见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脸的。要不是现在是拔家用银子各过各的,还不知怎样百般克扣呢。
以前就是这样,三房吃的用的都是大家挑剩下的,大太太管家完全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夏正谦闹过一次,在大老爷和二老爷调和下,才改成像现在这样拔月例银子各过各的。
小祠堂就在上房不远处,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面放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逢年过节的时候受夏家子孙的香火。
舒氏到时,就看到夏衿那单薄的身影直挺挺的跪在祠堂的牌位前,面无表情,黑黝黝的眼眸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她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
自打嫁进夏家,她就知道夏老太太偏心,不光是对她这个三儿媳妇百般挑剔,便是对夏正谦这个亲生儿子也是如此。在生夏祁和夏衿之前,她也曾怀过一胎,可就在这祠堂里被罚跪时流了产。
后来老太爷发了话,夏老太太才收敛些,让她顺利生下了这对双胞胎。为了保护儿子和女儿不受老太太惩罚,到上房请安时,她都不敢让女儿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女儿胆小安静的性格。
没想到,饶是如此,她还是没护住女儿,如今让她跪到这祠堂里来了。
“衿姐儿。”她轻唤了一声。
夏衿转过头来,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便又回转身去,望向上面那一排排牌位,开口道:“咱们不能搬出府去吗?”
舒氏吓了一跳,四处张望。
“放心,没人。”夏衿道。
舒氏果真看到四周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轻拍了一下夏衿的肩膀:“这话以后断不可乱说!”说着,跪到了夏衿身边的蒲团之上,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把身子往后,将重心靠在后面。否则一会儿你就受不住了。”
夏衿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以前您经常跪祠堂?”
舒氏一滞。
可不是,她刚嫁进来时,老太太经常找岔让她跪祠堂。流产事件发生后,老太爷发话,她才收敛些,隔两三年才找个理由让她跪一回。后来老太爷死了,夏正谦却羽翼渐丰,夏府要指着他的医术吃饭,夏老太太不敢变本加厉,保持着原有的频率。
“爹爹就不说什么?”夏衿又问,仍然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和语调,身子直挺挺地跪着,眼睛望着牌位。
舒氏心里一震,望向夏衿。
这样的夏衿让她心里发慌!
虽然女儿就在身边,她却感觉距离自己很遥远。女儿似乎站到了云端,置身事外,冷眼看着她们,疏远,冷淡,没有感情。
她用力抓住夏衿的胳膊:“衿姐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刚开始的时候你爹没少维护我,我一被惩他就找老太太理论,到最后不光我的惩罚没减反增,他还要被打板子跪祠堂,就算你祖父来了也不管用。”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夏衿一眼:“你爹爹成亲之前,老太太的娘家叔叔做到了州府主薄,如今还在任上;没几年,她堂兄也考中了举人。有娘家人撑腰,你祖父也不能拿你祖母怎么的。再说,每次她都不是无理取闹,总是拿了我的错处说事。虽然只是小错,却也能叫你祖父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