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讯厚颜无耻的笑容,督军夫人纤瘦娇弱的身躯,形成鲜明的悬殊。虽然子弹上膛,众人却都能猜到结局……
她是督军夫人,她的男人是俞州军权者,她不会为了弱势群体的学生而冒犯国家的法纪。可是戏还是要做的,政客的手段大家早已摸透。刚刚对慕容画楼的自信飞扬颇为艳羡的女学生,露出失望而鄙夷眼神。
没有人觉得紧张。
唯有程东阳与李争鸿喘不过气来。慕容画楼的xing子如何,程东阳不算十分清楚,但是她眸子里的犀利yīn寒,透过唇线的紧抿显示她的不快,让他心底大叫不好。
一次次被她震慑,程东阳隐隐觉得,这个女子举起了枪,不舔鲜血是不会放下的。
记者拼命挤上前,镁光灯明光qiáng烈,闪耀刺目。
人群里的白云展将镜头对准那抹素淡,忽然不肯按下快门。素色旗袍没有绚丽刺绣点缀,包裹着的纤柔身躯似凄风苦雨中虬枝梢头孤零零的花瓣,随时会零落成泥碾作尘……
可是她握住了枪,好似点亮了她的神采,倨傲微抬的下巴,露出叱咤风云的显赫。
“你不敢开枪的!”姚文讯笃定道。
对姚文讯寡廉鲜耻的愤怒,对慕容画楼犹豫怯懦的鄙夷,人群里又吵了起来。
白云展将镜头对准一个角度,正要按下快门,就听到砰的一声。
那枪声,仿佛从古老的坟墓里爬出来,带着岁月沉浸的腐朽气息,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让所有人都有恍若隔世的错觉。
殷红鲜血溅落一滴在她的裙摆。风扬起衣袂时,那点缓慢泅开的殷红,为她添了风华绝代的潋滟!
单手开枪,枪的后座力居然只是让她的手轻微动了一下。只有枪不离身的老手,才有这样的技巧。
四周好似被无边的寂静海水淹没,没有一丝声响,甚至那盘旋空中的鸽子,都失去了踪迹。姚文讯那含笑的眼眸来不及收敛,便涣散了,直直倒地,发出一声哐响。
前排的一个女学生惊叫一声,晕死过去。
镁光灯停在那里,来不及按下去。
她绵柔嗓音如截铁般再次响起:“行刑!”
警备厅厅长冯元年额前一层细汗,惶惑眼神如从噩梦中惊醒。地上那具尚未僵化的尸体,睁大眼睛带着得意笑容,令他胃里翻江倒海一般。他声音变得沙哑:“行刑!”
底下的人目瞪口呆,胆小的将头低下。
震耳yù聋的一排枪声,听在耳里,好像响了半个世纪。
枪声歇过,地上多了三十多具鲜血汩汩直流的尸体。浓郁血腥味在金色夕阳下氤氲,刺激每个人的嗅觉,更加刺激着他们心灵深处。
“公平万岁,民主万岁!”那个黑色立领校服的男生是学生领袖,他熠熠生辉的眸子雾气缭绕,声音嘹亮中带着轻微哽咽。
好似洪水冲破了堤坝,那学生领袖的话音一落,响彻天际的声音附和,公平万岁,民主万岁!
最最普通的人权,在这个年代居然是奢侈品!慕容画楼眼角微润,目光恬柔。
记者的镁光灯重新炫目闪耀,所有镜头的焦点,全部在这个昂首孑立的女子身上。
她素淡的衣裙,出生灼人心魄的美!
微微一笑,身后不再是刑场,而是鲜花繁盛的舞台。
民主万岁的呼声久久不歇……
李争鸿与程东阳脑袋里却是嗡嗡一片,似乎只记得最后夫人高声道:“白督军为官一任,便会保东南太平一时!只要白督军在,自由与民主皆在!”
年轻学生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理念。慕容画楼的行为与承诺,赢得了学生的信任与尊敬,督军万岁的呼声一làng高过一làng。
慕容画楼一路走下高台,学生与围观群众自动分成两列。摘下帽子,弯腰鞠躬。直到她的车子绝尘而去,那一排排弯下的脊梁骨才重新直起,欢声笑语盈耳不绝。
冯元年留下几个下属收拾残局,才转身上了车子,想起慕容画楼跟他要枪时那凌厉的目光,隔着面网都让他心底发凛。他啧舌:“白云归是大土匪,他那内地小媳妇,是个女土匪!”
……
不顾国家法纪,不经过中央军法处审判,擅自枪杀政府中央财政厅次长,以及总统府的三十多名近侍。这样的滔天罪行让白云归的政敌狂喜,准备大做文章。
可是第二天报纸上头版头条这样登着:“俞州督军,兼督东南六省军务白云归电:前日有不法分子,冒充中央要员,以及总统近侍,在俞州无端枪杀学生,制造震惊海内外惨案。这群罪大恶极之人已被就地正法。现将其伪造之证件呈总统亲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