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画楼一愕,漆睫低垂须臾,抬眸冲他微笑。
“怨我!”他低声道,眼睛却温柔带笑,越发幽深,深邃寒潭里,她绰约身影袅袅,“我不该拖上你,让你跟着受这般无妄之灾……”
“不怨谁!”慕容画楼含笑,一泓眼眸涟漪微起,娇媚幻化出两轮冰魄,素光照在他脸上,声音苏软了,“是我遇上了……”
遇上了,却迟了。
她一整晚未睡,替他取出身体里的子弹,照拂周全,心中却好似被钝器割,疼痛缓缓,从未消弭。莫名地害怕,从未有过的担心。自幼没有友qíng、没有亲qíng、没有爱qíng的她,不知道心中流淌是什么qíng愫。
他却扬眉笑了,依旧牵着她的手,不敢松开。
“累了就睡会……”见他神色倦态,慕容画楼像哄孩子一样低声道。
着实累了,脑袋里嗡嗡的,他知道她不会睡,她会一直盯着窗外,直到安全为止。李方景醒来时瞧见她的模样,她似乎很怕死亡。他想陪着她。
她是谁,那个瞬间突然不重要;她为何这样一身本领,他亦不在乎。只愿这抹艳色,能盛开在他的生命枝头。
哪怕只是这一天!
“你唱个歌给我听吧……”李方景低声道,昏huáng日光透过一丝fèng隙,落在她的脸上,容颜更加风流夺目。心中繁花盛开,眼中触目都是撩人chūn色,她的模样从未有过这般动人。
“你想听什么?”她倒也大方,虽然她唱腔不好。
“你会唱什么?”他也随意。
会唱的不多,喜欢的词曲也就那么几首,拿得出手的,便是更加寥寥。沉吟一瞬,慕容画楼朱唇微启:“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为问东风余如许?chūn纵在,与谁同?”
低低转转,唱的缠绵悱恻,就是这词李方景不喜。
正要说什么,却见她神色一瞬绷紧,轻轻推开他的手,脚步不发一声往窗棂靠近,周全笼罩戒备。
半分钟后,李方景也听到了脚步声。
“呵……是李副官!”她看清了外面的人,声音微扬,压在胸口的巨石终于歇下。
转眸时,却瞧见他神色微微迷茫。
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李方景微微闭目,她的声音犹在耳畔萦绕,却不成想,一语成谶!
第27章 督军请客
落日斜晖绚丽,筛过楼前高大梧桐树影,映照在雕花rǔ白色栏杆上。暖风徐徐chuī入,掀起茜色蕾丝边苏绣丝绸窗帘,白云灵坐在临窗梳妆台前,瞧着院中铁花院门上藤蔓摇曳,不禁想起前几日慕容画楼写的那首诗,缓缓诵道:“……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dàng漾。”
怎样的玲珑心,才能写出这样的句子来?
出神之际,耳畔飘来缕缕旋律。听惯了便知道是大嫂又在拉二胡,白云灵泄气将手里眉笔一搁,起身往她的房间走去。来到俞州两个多月,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qíng。
大嫂失踪了两次,虽然都是有惊无险。
昨晚李副官说,大哥与云姨太太今晚请她和大嫂在伯伦特餐厅吃饭,算是弥补当日的洗尘宴。白云灵颇为兴奋,来到俞州这些时日,每每都会听人道起督军与云媛的风流往事,令人艳羡,她早就想亲眼见见这位姨太太。
白云灵对白云归的印象很浅,她出生时,白云归留学德国、日本,在家的日子很少。原本家中是送他学医,不成想他私自去了士官学校。在德国士官学校骑兵科毕业之后,回国投效山西督抚连文将军手下任协统。
那一年,他才二十岁,正是武陵年少依桥风流的光景,他却将一腔热血报效疆土安宁。
只可惜前朝末年,政治极其黑暗,当政者昏聩无能,连文将军莫名被革职查办,白云归郁郁不得志,前往南方学堂学习法律,而后一年留学日本。心中始终放不下从军信念,法律还是没有念成,半年后便考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机械科毕业后回国。
经历了多少风雨,才有今日的辉煌,白云灵无从得知。
她记忆里的哥哥,眉目英俊冷漠,不苟言笑。
耳边旋律陡然一紧,白云灵思绪拉回,刚刚平稳低沉的乐声变得激昂。听着这二胡声,她脑海里浮动一些清晰的画面:夜阑人静,一泓古泉旁,树木郁葱,银色琼华摇曳虬枝,洒在清冷泉水中,波光粼粼。